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五百七十二章 心上人
    陳平安輕輕鬆手,後退一步,好仔細看她。

    她依舊一襲墨綠長袍,高了些,但是不多,如今已經不如他高了。

    她微微臉紅,整座浩然天下的山水相加,都不如她好看的那雙眉眼,陳平安甚至可以從她的眼睛裏,看到自己。

    她一挑眉,“陳平安,出息了啊?”

    陳平安答非所問,輕聲道:“這些年,都不敢太想你。”

    寧姚剛要說話。

    身後影壁那邊便有人吹了一聲口哨,是個蹲在地上的胖子,胖子後邊藏着好幾顆腦袋,就像孔雀開屏,一個個瞪大眼睛望向大門那邊。

    寧姚剛要有所動作,卻被陳平安抓起了一隻手,重重握住,“這次來,要多待,趕我也不走了。”

    有女子低聲道:“寧姐姐的耳根子都紅了。”

    寧姚將陳平安往自己身前猛然一扯,手肘砸在他胸膛上,掙脫開陳平安的手,她轉頭大步走向影壁,撂下一句話,“我可沒答應。”

    陳平安呲牙咧嘴,這一下可真沉,揉了揉心口,快步跟上,無需他關門,一位眼神渾濁的老僕笑着點頭致意,悄無聲息便關上了府邸大門。

    影壁拐角處那邊衆人已經起身。

    陳平安與寧姚並肩而行,向那些人笑着打招呼,“晏琢,董畫符,疊嶂,陳三秋,你們好。”

    那個體型壯碩的胖子叫晏琢,是晏家的嫡子,晏家在劍氣長城的地位,相當於世俗王朝的戶部,除去那些大家族的私人渠道,晏家管着將近半數的物資運轉,簡單來說,就說晏家有錢,很有錢。

    董畫符,這個姓氏就足以說明一切。是個黝黑精悍的年輕人,滿臉傷疤,神色木訥,從來不愛說話,只愛喝酒。佩劍卻是個很有脂粉氣的紅妝。他有個親姐姐,名字更怪,叫董不得,但卻是一個在劍氣長城都有數的先天劍胚,瞧着柔弱,廝殺起來,卻是個瘋子,據說有次殺紅了眼,是被那位隱官大人直接打暈了,拽着返回劍氣長城。

    身姿纖細的獨臂女子,背大劍鎮嶽。

    她是劍氣長城的陋巷出身,沒有姓氏,就叫疊嶂,年幼時被阿良遇到,便經常使喚她去幫忙買酒,一來二去,便關係熟稔了,然後逐漸認識了寧姚他們這些朋友。如今還替阿良欠了一屁股酒債。

    最後一人,是個極爲俊美的公子哥,名爲陳三秋,亦是當之無愧的大姓子弟,打小就暗戀董畫符的姐姐董不得,癡心不改。陳三秋左右腰間各自懸佩一劍,只是一劍無鞘,劍身篆文爲古樸“雲紋”二字。有鞘劍名爲經書。

    爲首那胖子捏着喉嚨,學那寧姚細聲細氣道:“你誰啊?”

    寧姚停下腳步,瞥了眼胖子,沒說話。

    陳平安向寧姚輕聲問道:“金丹劍修?”

    依然是寧姚還沒說話,便有陳三秋笑眯眯道:“反正晏胖子不是四境練氣士,也不是那傻乎乎的純粹武夫。”

    陳平安微笑道:“看不起我沒關係,看不起寧姚的眼光,不行。”

    晏胖子屁股一撅,撞了一下背後的董黑炭,“聽見沒,當年的在咱們城頭上就已經是四境的武學大宗師,好像不開心了。”

    寧姚皺起眉頭,說道:“有完沒完。”

    晏胖子舉起雙手,迅速瞥了眼那個青衫年輕人的雙袖,委屈道:“是陳三秋攛掇我當出頭鳥的,我對陳平安可沒有意見,有幾個純粹武夫,小小年紀,就能夠跟曹慈連打三架,我佩服都來不及。不過我真要說句公道話,符籙派修士,在咱們這兒,是除了純粹武夫之後,最被人瞧不起的旁門左道了。陳平安啊,以後出門,袖子裏邊千萬別帶那麼多張符籙,咱們這兒沒人買這些玩意兒的。沒辦法,劍氣長城這邊,窮鄉僻壤的,沒見過大世面。”

    寧姚有了一絲怒容。

    晏胖子立即縮了縮本就幾乎不見的脖子。

    他們其實對陳平安印象不好不壞,還真不至於仗勢欺人。

    只不過寧姚在他們心目中,太過特殊。

    劍氣長城這邊,又與那座浩然天下存在着一層天然的隔閡。

    連同晏琢在內,加上陳三秋他們幾個,都知道那個陳

    平安沒什麼錯,沒什麼不好的,但是所有劍氣長城的同齡人,以及一些與寧、姚兩姓關係不淺的長輩,都不看好寧姚與一個外鄉人會有什麼將來,何況當年那個在城頭上練拳的少年,留下的最大故事,無非就是連輸三場給曹慈。再者浩然天下那邊的修道之人,相較於劍氣長城的世道,日子過得實在是太過安穩,寧姚的成長極快,劍氣長城的門當戶對,歷來只有一種,那就是男女之間,境界相近,殺力相當!

    陳平安笑道:“有機會切磋切磋。”

    晏琢看了眼寧姚,搖頭如撥浪鼓,“不敢不敢。”

    寧姚輕聲道:“你才六境,不用理會他們,這幫傢伙喫飽了撐着。”

    陳平安忍住笑,“假裝遠遊境有點難,裝作六境武夫,有什麼難的。”

    結果又被寧姚一肘砸中腰部,怒氣衝衝道:“騙我好玩嗎?”

    這一次是真生氣了。

    晏琢幾個便噤若寒蟬。

    陳平安抓住她的手,輕聲道:“我是習慣了壓着境界出門遠遊,如果在浩然天下,我這會兒就是五境武夫,一般的遠遊境都看不出真假。十年之約,說好了我必須躋身金身境,纔來見你,你是覺得我做不到嗎?我很生氣。”

    寧姚看着他,你陳平安生氣?那你滿臉笑意是怎麼回事?惡人先告狀還有理了是吧?寧姚怔怔看着眼前這個有些陌生又很熟悉的陳平安,將近十年沒見,他頭別玉簪,一襲青衫,還是揹着把劍,自己連看他都需要微微仰頭了,浩然天下那邊的風土人情,她寧姚會不清楚?當年她獨自一人,就走遍了大半個九洲版圖,難道不知道一個稍稍模樣好些的男子,稍稍多走幾步江湖路,總會遇上這樣那樣的紅顏知己?尤其是這麼年輕的金身境武夫,在浩然天下也不多見,就他陳平安那種死犟死犟的脾氣,說不得便偏偏是有些不要臉女子的心頭好了。

    陳平安雖然根本不知道寧姚心中在想些什麼,但是直覺告訴他,如果自己不做點什麼,不說點什麼,估摸着就要小命不保了。

    但是當陳平安仔仔細細看着她那雙眼眸,便沒了任何言語,他只是輕輕低頭,碰了一下她的額頭,輕輕喊道:“寧姚,寧姚。”

    天地之間,再無其他。

    就只有寧姑娘。

    寧姚轉過頭,一巴掌推開陳平安的腦袋,瞪眼道:“陳平安,你是不是鬼上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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