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五百七十五章 於劍修如雲處出拳
    寧姚在斬龍崖之上潛心煉氣。

    陳平安沒去涼亭那邊,留在小宅屋內修行。

    寧姚還有些疑惑,因爲斬龍臺那邊明顯靈氣更爲充沛,是整座寧府最佳修道之地。雖說陳平安不是劍修,裨益會小些,但是比起別處,依然是當之無愧的首選之地。

    陳平安有些無奈,只是看着寧姚。

    寧姚便撂下一句,難怪修行這麼慢。

    陳平安就更無奈了。

    在北俱蘆洲春露圃、雲上城,寶瓶洲朦朧山這些山頭,十年之內,躋身四境練氣士,真不算慢了。

    可惜在劍氣長城,陳平安的修行速度,那就是裴錢所謂的烏龜挪窩,螞蟻搬家。

    可哪怕是這位開山大弟子,不說她那練拳,只說那劍氣十八停,自己這個當師父的,當年就算想要傳授一些過來人的經驗,也沒半點機會。

    尤其是寧姚,當年提及阿良傳授的劍氣十八停,陳平安詢問劍氣長城這邊的同齡人,大概多久纔可以掌握,寧姚說了晏琢疊嶂他們多久可以掌握十八停的煉氣即煉劍之法,陳平安本來就已經足夠驚訝,結果忍不住詢問寧姚速度如何,寧姚呵呵一笑,原來就是答案。

    所以那會兒,陳平安甚至會覺得老大劍仙說自己有一份地仙資質,都只是在安慰人。

    約莫兩個時辰後,陳平安以內視洞天的修行之法、沉浸在木宅的那粒心念芥子,緩緩退出人身小天地,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修行暫告一個段落,陳平安沒有像以往那樣練拳走樁,而是離開院落,站在離着斬龍臺有些距離的一處廊道,遠遠望向那座涼亭,結果發現了一幕異象,那邊,天地劍氣凝聚出七彩琉璃之色,如小鳥依人,緩緩流轉,再往高處望去,甚至能夠看到一些類似“水脈”的存在,這大概就是天地、人身兩座大小洞天的勾連,憑藉一座仙家長生橋,人與天地相契合。

    陳平安雙手籠袖,斜靠廊柱,滿臉笑意。

    瞧瞧,我一眼相中的姑娘,用心修行起來,厲害不厲害?

    在陳平安偷着樂呵的時候,老者無聲無息出現在一旁,好像有些驚訝,問道:“陳公子瞧得見那些遺留在天地間的純粹劍仙意氣,極爲青睞咱們小姐?”

    陳平安趕緊站好,答道:“納蘭爺爺,只看得出些端倪,看不太真切。”

    納蘭夜行點頭笑道:“只說陳公子的眼力,已經不輸咱們這邊的地仙劍修了。”

    陳平安輕聲問道:“寧姚何時能夠破開金丹瓶頸?”

    納蘭夜行說道:“最少得等到下一場大戰落幕吧。”

    陳平安問道:“寧姚與他朋友每次離開城頭,如今身邊會有幾位扈從劍師,境界如何?”

    納蘭夜行笑道:“陳公子離開之時,那場廝殺,我家小姐在內三十餘人,每次離開城頭去往南邊,人人都有劍師扈從,疊嶂自然也有,因爲這一撮孩子,都是劍氣長城最可貴的種子,這件事上,北俱蘆洲的劍修,確實幫了大忙,不然劍氣長城這邊的本土劍修,不太夠用,沒辦法,小姐這一代,天才實在太多。擔任扈從的劍師,往往殺力都比較大,出劍極爲果斷,所求之事,就是一劍過後,最少也能夠與妖族刺客換命。”

    “除此之外,還有我這寧府老僕,在暗中護衛小姐,晏琢,陳三秋,也各有一位家族劍師擔任死士,到了第二場戰事,這些晚輩各有破境,按照劍氣長城的規矩,不管年紀,不管身份,躋身了金丹劍修,便無需劍氣長城這邊安排的劍師幫着護陣,小姐他們幾人,是一伍,而且人人大道可期,所以沒了尋常劍師,仍會有一位劍仙親自傳劍,既是護道,也是傳道,只是這位劍仙,無需太過照拂晚輩,更多還是生死自負,說句不好聽的,哪怕小姐他們全部戰死,那位獨自一個人活下來的劍仙,都不會被劍氣長城追責半點。”

    納蘭夜行說到這裏,微笑道:“沒什麼好奇怪的,等到小姐他們真正成長起來,也都會爲將來的晚輩們擔任扈從劍師。劍氣長城,一直就是這麼個傳承,家族姓氏什麼的,在城池這邊當然有用,兩場大戰期間太平無事的光景,修行的財力物力,相較於貧寒出身,大姓子弟,都有實打實的優勢,到了南邊戰場,姓什麼,就很無所謂了,只要境界高,危險就大。歷史上,我們劍氣長城,不是沒有貪生怕死之輩,空有資質與家世,結果劍心不行,就故意虛耗光陰,一輩子都沒上過城頭幾次。”

    納蘭夜行望向斬龍臺那邊,感慨道:“不過劍氣長城這邊,有一點好,每一個大姓的出現,都必然伴隨着一個精彩的故事,並且只與斬殺大妖有關,故而每一個家境貧寒卻修行神速的劍修種子,從小就明白,爲自己也好,爲子孫也罷,所做事,無非是殺妖更多,然後活下來,活得久,纔有機會自己開闢府邸,成爲後人嘴裏的一個新故事。”

    自家老爺,寧府出身,一輩子的最大願望之一,就是爲續香火,重振門楣,幫助寧這個姓氏,重返劍氣長城頭等大姓之列。

    另外一個願望,當然是希望他女兒寧姚,能夠嫁個值得託付的好人家。

    陳平安說道:“浩然天下那邊,很多人不會這麼想。”

    然後陳平安笑道:“我小時候,自己就是這種人。看着家鄉的同齡人,衣食無憂,也會告訴自己,他們不過是父母健在,家裏有錢,騎龍巷的糕點,有什麼好喫的,喫多了,也會半點不好喫。一邊偷偷咽口水,一邊這麼想着,便沒那麼嘴饞了,實在嘴饞,也有法子,跑回自己家院子,看着從溪澗裏抓來,貼在牆上曝曬的小魚乾們,多看幾眼,也能頂餓,可以解饞。”

    所以陳平安與裴錢,早年尚未成爲師徒的他們,剛離開藕花福地那會兒,就好像人是一種人,事是兩回事。

    說到這裏,陳平安有些難爲情,“納蘭爺爺,聽我說這些,肯定比較煞風景。”

    納蘭夜行笑了笑,“沒關係,在這裏,一輩子都在聽人講大事,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很少聽到,上一次,還是小姐從浩然天下返回,可惜小姐不是喜歡說話的,所以聊得不多,小姐說那浩然天下的風土人情,與她的山水遊歷,對於我們這些一輩子都沒去過倒懸山的人來說,也很饞人。”

    納蘭夜行對陳平安說道:“陳公子雖然暫時還不是劍修,可是那把揹着劍,加上那幾把飛劍,別管是不是本命物,都可以多加磨礪一番,別浪費了那座斬龍臺,寧家護着它,誰都不賣,可不是想着拿來當擺設的,陳公子若是這點都想不明白,便要教人失望了。老爺當年就經常唸叨,什麼時候寧家後人,誰能夠靠自己的本事,喫掉整座斬龍臺,那纔是一件天大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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