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六百零八章 下棋壞道心,酒水辣肚腸
    酒鋪那邊今天酒鬼賭棍們人滿爲患,和和氣氣,其樂融融,都是說那二掌櫃的好話,不是說二掌櫃這般玉樹臨風,有他大師兄之風,就是說二掌櫃的竹海洞天酒搭配醬菜陽春麪,應該是咱們劍氣長城的一絕了,不來此處飲酒非劍仙啊。

    這讓某些人反而心慌,喝着酒,渾身不得勁兒了,琢磨這會不會是某些敵對勢力的下作手腕,難道這就是二掌櫃所謂的拙劣捧殺伎倆?於是這些人便默默將那些言語最起勁、吹噓最膩人的,名字相貌都記下,回頭好與二掌櫃邀功去。至於不會冤枉好人,誤傷盟友,反正二掌櫃自己把關便是,他們只負責通風報信告刁狀,畢竟其中還有幾位,如今只是得了二掌櫃的暗示,尚未真正成爲可以一起坐莊押注坑人掙錢的道友。

    城頭這邊,鬱狷夫啃着烙餅,一手拎着水壺,眺望城頭以南的某處戰場,多了好多的小坑窪,能夠從這麼高的城頭,看見那些地面上的坑坑窪窪,可以想象置身其中,只會是坑窪大如湖、人小如芥子的光景。

    鬱狷夫如今時常來在城頭,與少女朱枚算是半個朋友了,畢竟在邵元王朝這撥劍修裏邊,最順眼的,還是愛憎分明的朱枚,其次是那個金丹劍脩金真夢,其餘的,都不太喜歡,當然鬱狷夫的不喜歡,只有一種表現方式,那就是不打交道。你與我打招呼,我也點頭致禮,你要想繼續客套寒暄就免了。遇見了前輩,主動招呼,點到即止,就這麼簡單。

    我鬱狷夫只是來砥礪拳法的,不是來幫着家族勢力拓展人脈的,何況鬱家只與倒懸山還算有點香火情,與劍氣長城,八竿子打不着。

    至於朱枚,大概早就覺得自己與鬱狷夫是失散多年、異父異母的親姐妹了吧。

    鬱狷夫有些憂愁,烙餅帶的太少,喫得太快,包裹裏邊的那些烙餅,早已陣亡殆盡,咫尺物裏邊也所剩不多了。

    只不過小小的憂愁,不值一提,此次來劍氣長城淬鍊體魄,初衷是追尋曹慈的武學道路,夯實金身境。沒想到能夠遇到那個同樣是金身境武夫的二掌櫃,也沒想到比起心目中的劍氣長城,此地劍仙更加讓人心神往之,哪怕鬱狷夫不是練氣士,更不是劍修,依舊會覺得相較於地大物博的浩然天下,劍氣長城的一些可取之處,絕無僅有。

    鬱狷夫喫完了烙餅,喝了口水,打算再休息片刻,就起身練拳。

    練拳是天大事,註定是她鬱狷夫這輩子的頭等事,可是偶爾偷個懶,想點拳法之外的事情,不打緊。

    那位左右前輩的劍術,無愧最高二字。

    劍仙孫巨源親眼目睹過那場戰事的首尾,按照孫劍仙的說法,左右此次出劍,先是“力大無理”,硬生生將嶽青劈落城頭,隨後不再拘束劍氣,嶽青從頭到尾,還手次數,屈指可數,不是嶽青不強,而是那把本命飛劍百丈泉,劍氣瀑布,聲勢大不過左右劍氣的湖海,另外那把本命飛劍雲雀在天,更是連落地的機會都不多。

    不過孫巨源也笑言,嶽青是收了手的,不是客氣,而是不敢,怕真的被左右一劍砍死。

    同時,也是給其他劍仙出手攔阻的臺階和理由,可惜左右沒理睬好言勸說的兩位劍仙,只是盯着嶽青以劍氣亂砸,不是真的雜亂無章,恰恰相反,只是左右的劍氣太多,劍意太重,戰場上劍仙分生死,稍縱即逝,看不真切全部,無所謂,只求躲得掉,防得住,破得開,許多險峻時分的劍仙出劍,往往就真的只是隨心所欲,靈犀一點,反而能夠一劍功成。

    當時左右一言不發,但是意思很明顯,嶽青之外其餘劍仙,遠觀無妨,言語無礙,唯獨近身之人皆敵。

    那兩位劍仙當時都快尷尬死了,其中一人,被左右手中出鞘長劍一劍斬下,大地開裂,溝壑頓生,若非左右故意偏移了十丈,那位劍仙差點就得卯足勁硬抗此劍,他只好呼朋喚友,又喊了兩位劍仙助陣,依舊是誰都不敢放手攻伐,萬一左右舍了嶽青不管,更換劍尖所指之人,怎麼辦?

    在嶽青不得不傾力出劍之際,城頭之上出現了老大劍仙的身影,雙手負後,凝視着南邊戰場,好像與左右說了句話。

    左右這才收劍。

    孫巨源最後與鬱狷夫感慨道,劍術如此高了,還最不怕一人單挑一羣,這左右,難不成是想要在劍氣長城一步登天?

    鬱狷夫當時好奇詢問,何謂一步登天。

    只可惜孫巨源笑着不再言語。

    鬱狷夫站起身,沿着牆頭緩緩出拳,出拳慢,身形卻快。

    走出約莫一炷香後,遇到了一位迎面走來的白衣少年郎,鬱狷夫根本不想知道此人姓甚名甚,可是這就得先問過嘰嘰喳喳的耳報神朱枚,答應不答應了。朱枚說這個少年,是那陳平安的學生,寶瓶洲人氏,姓崔名東山,按照輩分,算是文聖一脈的三代弟子,就是崔東山好像腦子不太好靈光,時好時壞,可惜了那副漂亮皮囊。

    對方筆直前行,鬱狷夫便稍稍挪步,好讓雙方就這麼擦肩而過。

    不曾想對方好像也是這般打算,剛好又對上路線,鬱狷夫便再次更換,對方也恰好挪步,一來二去,那崔東山停下腳步,哭喪着臉道:“鬱姐姐,你就說要往左邊走還是往右邊走了,我反正是不敢動了,不然我怕你誤以爲我圖謀不軌,見着了女子好看便如何如何。”

    鬱狷夫也未說什麼,見他停步,就繞路與他遠遠錯身而過,不曾想那人也跟着轉身,與她並肩而行,只不過雙方隔着五六步距離,崔東山輕聲說道:“鬱姐姐,可曾聽說百劍仙印譜和皕劍仙印譜?可有心儀的一眼相中之物?我是我家先生當中,最不成材,最囊中羞澀的一個,修爲一事多費錢,我不願先生擔憂,便只能自己掙點錢,靠着近水樓臺先得月,在先生那邊偷摸了幾本印譜、幾把摺扇,又去晏家大少爺的綢緞鋪子,低價收入了幾方印章,鬱姐姐你就當我是個包袱齋吧,我這兒有兩本印譜、三把摺扇、六把紈扇,和六方印章,鬱姐姐,要不要瞧一瞧?”

    鬱狷夫停下腳步,笑道:“如果我沒有看錯,你那艘符舟渡船,是流霞洲出產的山上重寶,你靠着販賣印譜、摺扇這些零碎物件,就算生意興隆,賣一百年,夠不夠買下那艘符舟?我看難。直說吧,找我是爲了什麼事情?”

    只見那少年滿臉哀傷,無奈,苦澀,怔怔道,“在我心目中,原本鬱姐姐是那種天底下最不一樣的豪閥女子,如今看來,還是一樣瞧不起雞零狗碎的辛苦掙錢啊。也對,鐘鳴鼎食之家,桌上隨便一件不起眼的文房清供,哪怕是隻破裂不堪縫縫補補的鳥食罐,都要多少的神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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