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六百三十三章 落座主位的那個年輕人
    一撥十餘人,從夏日炎炎的劍氣長城,跨過大門,來到了冬雪紛飛的倒懸山。

    都施展了障眼法,揀選了個倒懸山的深夜時分,直接去往四大私宅之一的春幡齋。

    隊伍當中,就有晏溟和納蘭彩煥兩位劍氣長城的財神爺。

    除了大天君坐鎮的居中孤峯之外,都未能察覺到這夥過江龍的突兀現身。

    大天君俯瞰大門那邊,身邊是那位手捧金色拂塵的老真人,後者輕聲詢問道:“師父,不會鬧出事情吧?”

    大天君冷笑道:“誰來鬧事情?那幫掉錢眼裏的商賈?他們敢嗎?”

    老真人伸手摩挲着那些由蛟龍之須大煉而成的金色絲線,“若只是以勢壓人,未必成事啊。”

    大天君望向那撥人當中的一位男子,點了點頭。

    後者瞥了眼孤峯之巔的道門大天君,也點了點頭。

    大天君好像就只是來見此人一眼,打過招呼後,便轉身離開,說道:“我閉關之後,你來管事情,很簡單,萬事不管。”

    身爲大天君首徒的老真人錯愕之後,換了一隻手挽拂塵,打了個稽首,輕聲道:“領師尊法旨。”

    老真人隨後忍不住問道:“師父,姜師叔那邊?”

    師尊一閉關,倒懸山可就沒人能管住那位出身於白玉京首脈的“小道童”了。

    反正他這位真君,不管是輩分,還是修爲,都不敢管的。越是不同道脈,越難講理。

    大天君轉頭看了眼舊門那邊,一個坐在蒲團上翻書的小道童,正與一旁飲酒的劍仙張祿聊那雞毛蒜皮的書中事,大天君猶豫了一下,說道:“由着他便是,在倒懸山看門的這幾百年裏,姜雲生已經算老實了,換成是在家鄉,幾座倒懸山都不夠他折騰的,我那小師叔,最寵着她,每次去大玄都觀鬧事,都要帶着姜雲生。如果不是孫道人對姜雲生起了殺機,小師叔又算得遠,姜雲生原本都不用來這浩然天下避難轉福。”

    大玄都觀,道門劍仙一脈,青冥天下十人之一的孫道人。

    老真人感慨道:“姜師叔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福禍相依,換了一座天下,氣運倒轉,說不定早年師叔祖帶着姜師叔去往大玄都觀,“撒潑打滾”,惹來孫道人的殺心,其實都是故意爲之。

    到了孫道人這般境界,一起殺心,只要遠離白玉京,尤其是身在自家道觀周邊,是完全能夠大道顯化、改天換運的。

    三掌教師叔祖此舉,大概就是所謂的神仙手筆了。

    當然前提是能夠護送着姜雲生活着離開青冥天下。

    大天君已經閉關去了,老真人留在欄杆處,俯瞰整座倒懸山,世人只知倒懸山是最大的山字印,少有人知曉捉放亭、麋鹿崖在內八處景點,加上腳下這座孤峯,便是一座傳承自三山九侯一脈的遠古陣法,最終打造出來的,是一座類似遠古飛昇臺的存在。

    老真人是大天君在浩然天下收取的弟子,家鄉就在此,但是老真人與那早年爲三掌教陸沉撐蒿出海的老舟子差不多,修道之人,上山之前,生於何處,是第一家鄉,上山之後,在何處修行,更是心安處的真正家鄉。所以駐守倒懸山的老真君也好,年復一年在海上飄蕩遊歷的老舟子也罷,都無比希望去往青冥天下修個大道,只是大道高,路途遠,若是無人帶領,境界不夠,如何飛昇去往別處天下。

    老真人看着那些鬼鬼祟祟潛入倒懸山的修士,覺得無甚意思,既然師尊下了法旨,萬事不管,老真人也就運轉神通,直接現身於夜深人靜無遊客的捉放亭,又一瞬間,這位捕殺蛟龍無數、用以煉化本命拂塵的真君,就出現了大海之上,閒來無事,便要去遙遙瞧一眼蛟龍溝。

    蛟龍溝內所有的真龍後裔之屬,若非姜雲生說了句話給這位真君,早就應該死絕了,真君只需要守株待兔,將那些布雨老蛟一一攔路截殺即可,那把拂塵,早該是仙兵品秩。

    一點一點,將一樣山上器物,積少成多,成功煉化爲仙兵品秩,這就是這位老真君的本事。

    想起那樁古老密事,老真人站在碧波浩渺的海面之上,唏噓不已。

    當年唯一一位能夠勸說那位劍仙收劍之人,其實唯有陸沉。

    出六極之外,遊無何有之鄉,處壙埌之野。

    與天地精神獨往來,那位三掌教真是當之無愧的“至人”。

    難怪在這位師叔祖眼中,浩然天下所有的仙家門派,不過是鷦鷯築巢而已。

    仙家術法的搬山倒海,無非是鼴鼠飲水罷了。

    關於那位三掌教,老真人思之學問愈深,越是覺得自己的渺小,一時間竟是有些神色恍惚。

    小道童咦了一聲,轉頭望向孤峯之巔的高樓欄杆處,掐指一算,妙不可言。

    劍仙張祿好奇問道:“怎麼了?”

    小道童說道:“類似佛家的漸次而悟至頓悟境地吧,類似,還差了一記當頭棒喝。”

    張祿笑道:“積攢了幾百年的情分情誼,你不順手幫個忙?”

    小道童搖搖頭,“不是誰都可以棒喝他人的,反正我就沒這本事。一棒下去,稍稍打歪了,漸悟不深的,就只是滿頭包的下場。”

    張祿笑道:“看書,繼續看書。一般而言,每當書中小老天爺夜宿湖邊、深潭水畔,就該有美人脫衣沐浴了。”

    小道童沒有立即翻書,反而突然說道:“悠着點。對方兩次不走此門了。”

    張祿笑嘻嘻道:“還是一如既往的念舊情啊,這小子,估計一輩子不會由衷推崇你們道家學問了。”

    小道童搖搖頭,“只對事不對人。不是這麼講的,至情至性,至真至誠,皆是修道的好苗子。其實我們道門,學問比你想象的要廣而深,高而遠,你不能因爲我道法不濟,便對我們道家不以爲然。”

    張祿打了個哈欠,“你再不翻書,幫我提一提精神,可就熬不住夜了啊。”

    小道童開始翻書。

    在這之前不久,扶搖洲山水窟的那艘渡船瓦盆,剛剛駛出倒懸山千餘里,便突然得到了一把倒懸山宗門私宅的飛劍傳訊,老元嬰修士沉吟許久,果不其然,渡船劍房那邊收到了許多同道中人的飛劍。最終老元嬰修士一番權衡利弊,選擇悄然離開渡船,重返倒懸山。

    不光是山水窟,事實上在靈芝齋客棧商議密事的那幾個渡船話事人,也剛剛離開倒懸山沒多久,也都得到了各自渠道的飛劍傳訊,需要臨時趕回倒懸山一趟。

    事實上,幾乎所有近期在倒懸山、或是離開倒懸山不算太遠的各洲渡船,都被邀請到了邵雲巖的春幡齋“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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