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六百六十三章 醉酒
    那位施展袖裏乾坤,硬生生從劍氣長城牆根那邊捲走竹篋一行人的王座大妖,正是將無數座仙家遺址煉化自家庭院的黃鸞。

    陸芝仗劍離開城頭,親自截殺這位被譽爲蠻荒天下最有仙氣的巔峯大妖,加上金色長河那邊也有劍仙米祜出劍攔截,依舊被黃鸞毀去右邊半截袖袍、一座袖中天地的代價,加上大妖仰止親自接應黃鸞,得以成功逃回甲申帳。

    陸芝站在那條劍仙越來越稀少的金色長河之上,沒有返回劍氣長城,留在原地,據守一方。

    先前她的出劍,太過束手束腳,因爲戰場位於長河與城頭之間,己方劍修太多。

    老劍修殷沉盤腿坐在大字筆畫當中,搖搖頭,神色間頗不以爲然,嗤笑一聲,腹誹道:“若是我有此境界,那黃鸞逃不掉。這場仗都打到這份上了,還不知道如何算賬才賺,你陸芝怎麼當的大劍仙,娘們就是娘們,婦人心腸。”

    殷沉在劍氣長城,那份人敬人愛的口碑,大概就是這麼來的。

    在那甲申帳外,黃鸞抖了抖右手袖子,如撒豆在地,芥子大小的幾位年輕劍修,紛紛現身。

    竹篋收劍道謝,離真臉色陰沉,雨四狼狽不堪,攙扶着昏迷不醒的少年?1?2灘。

    至於流白,折損最爲嚴重,所幸魂魄已經被?1?2灘收攏起來。

    不是劍修,卻是甲申帳領袖的少年木屐,在得知流白的處境之後,雖然心急如焚,依舊與這位前輩彎腰致謝。

    黃鸞微笑道:“木屐,你們都是我們天下的氣運所在,大道長遠,救命之恩,總有報答的機會。”

    木屐神色堅毅,說道:“晚輩絕不敢忘記今日大恩。”

    一旦甲申帳真正戰死一位劍仙胚子,那他木屐作爲甲申帳領袖,就不光是賬本上的功過得失了,所以黃鸞此舉,之於少年木屐,同樣無異於救命之恩。

    仰止一揮手,將那雨四直接拘押再打退,她站在了雨四原先位置,將少年輕輕抱在懷中,她伸出一根手指,抵住?1?2灘眉心處,一道天地間最爲純粹的水運,從她指尖流淌而出,澆灌少年各大氣府,與此同時,她一搓雙指,凝聚出一把瑩白短劍,是她珍藏多年的一件上古遺物,被她按住?1?2灘眉心處,少年毀去一把本命飛劍,那她就再給一把。

    片刻之後,?1?2灘悠悠然醒來,見着了帝王冠冕、一襲黑色龍袍的女子那熟悉面容,少年驀然紅了眼睛,顫聲道:“師父。”

    仰止柔聲道:“些許挫折,莫掛心頭。”

    ?1?2灘到底是少年心性,遭此劫難,身受重創,雖然道心無損,可謂極爲不易,但傷心是真傷透了心,少年哽咽道:“那傢伙太陰險了,我們五人,好像就一直在與他捉對廝殺。流白姐姐以後怎麼辦?”

    說到底,少年還是心疼那位流白姐姐。

    仰止笑道:“那流白,師父本來就嫌棄她模樣不夠俊俏,配不上你,如今好了,讓周先生乾脆更換一副好皮囊,你倆再結成道侶。”

    少年趕緊搖頭,他並非這般心意。

    仰止揉了揉少年腦袋,“都隨你。”

    黃鸞大爲意外,仰止這婆娘什麼時候收取的嫡傳弟子?

    劍仙綬臣匆忙趕來甲申帳,從?1?2灘那邊收走了自己師妹的魂魄,確定流白的金丹與元嬰皆無大礙之後,綬臣鬆了口氣,仍是與諸人道謝一聲,然後小心翼翼以術法攏着流白魂魄,趕緊繞路去往師父那邊。

    至於爲何繞路,當然是那個阿良的緣故。

    黃鸞御風離去,返回那些瓊樓玉宇當中,選擇了僻靜處開始呼吸吐納,將充沛靈氣一口鯨吞殆盡。

    此次出手,其實數他損失最大,將自己精心栽培出來的侯夔門,在戰場上作爲牽線傀儡,作爲針對年輕隱官的先手,結果沒了一顆重要棋子不說,還捱了陸芝和米祜各自一劍,碎了半截法袍袖子,外加一座小天地,關鍵是白白折損了他三百年道行。

    黃鸞心意一動,只見不遠處憑空多出了一座衆多蛟龍屍骸作爲棟樑、廊道的閣樓,黃鸞立即打開禁制,收入自家天地。

    黃鸞微笑道:“謝過老祖賞賜。”

    木屐已經返回軍帳。

    竹篋和離真並肩而立,在遙遙觀戰。

    先前圍殺隱官一役,他們兩人因爲始終沒機會傾盡全力,甚至都沒有受傷,只是比起流白、?1?2灘和雨四這三人,估計他們兩人,纔是最憋屈的。

    離真與竹篋心聲言語道:“想不到輸在了一把飛劍的本命神通之上,如果不是這樣,就算給陳平安再多出兩把本命飛劍,一樣得死!”

    竹篋說道:“抱怨可以,但是希望你不要遷怒?1?2灘和雨四。”

    離真譏笑道:“你不提醒,我都要忘了原來還有他們參戰。三個廢物,除了拖後腿,還做了什麼?”

    竹篋皺眉說道:“離真,我敢斷言,再過百年,就算

    是受傷最重的流白,她的劍道成就,都會比你更高。”

    離真沉默片刻,自嘲道:“你確定我能活過百年?”

    竹篋反問道:“是不是離真,有那麼重要嗎?你確定自己是一位劍修?你到底能不能爲自己遞出一劍。”

    竹篋心中大爲疑惑,先前的託月山離真,雖然桀驁不馴,目中無人,但是那種鋒芒畢露的意氣風發,竹篋不覺得有什麼錯。

    只是不知爲何,離真在“死”了一次之後,性情好像越來越極端,甚至可以說是灰心喪氣。

    離真雙手揉着臉頰,喃喃道:“你親身走過光陰長河嗎?可能沒有,可能走過,但是你肯定不曾見過光陰長河的河牀,我走過,那就是命運。”

    竹篋聽着離真的小聲呢喃,緊皺眉頭。

    雨四孤苦伶仃一人站在那邊,比神色黯然的離真,更加失魂落魄。

    獨處容易讓人生出孤單之感,孤獨卻往往生起於熙熙攘攘的人羣中。

    一道身形憑空出現在他身邊,是個年輕女子,雙眼猩紅,她身上那件法袍,交織着一根根細密的幽綠“絲線”,是一條條被她在漫長歲月裏一一煉化的江河溪澗。

    她輕聲安慰道:“公子,沒事,有我在。”

    然後她死死盯住那身材婀娜的仰止,對峙雙方,是新舊兩位曳落河之主。

    雨四伸手撇開年輕女子的手,率先挪步,淡然道:“走吧。”

    那女子尾隨其後。

    ?1?2灘看到這一幕後,頓時愕然。

    坐在軍帳內的木屐擡起頭,又低下頭。

    木屐一直清楚離真、竹篋和流白三人的師門,卻是今天才知道?1?2灘和雨四的真正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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