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六百八十五章 自由和遠遊
    再者,在廣袤汪洋之上,殺人越貨,奪人錢財寶物,神不知鬼不覺,遠比在陸地上來得安穩。這類買賣,是典型的三年不開張,開張喫三年。

    故而即便金丹、元嬰修士,凡俗夫子眼中所謂的陸地神仙,都不願如此喫力不討好。當然本就是奔着掙錢去的,兩說。

    浩然天下,海域遼闊,猶勝九洲陸地版圖,除了島嶼仙家,也有諸多財路,由不得修士不涉險,例如蘆花島的採珠客,所採蚌珠,尤爲貴重,再者陸地上的帝王將相,公侯之家,對龍涎一物的需求就極大,永遠是有價無市的行情。虯蛟之屬,以及衆多蛟龍後裔,皆算龍涎,可以煉製爲香,只是分出個三六九等的品秩、價錢。

    除了龍涎,龍魚異物腹中多有寶珠,這類寶珠,因爲先天汲取月華之光,故而往往明如月之照耀,可以燭室,更能在煞重之地,持之開道,驅散鬼魅,還可以煉化爲闢水珠、闢塵珠等仙家寶物,是修道之人閉關之時的極佳輔佐之物,用以潔淨天地靈氣,幫助凝神清心。

    真正的機緣,還是海外仙山多祕閣遺蹟,一旦被練氣士得手,就是金山銀山一般的巨大財富,而且比起陸地之上的仙家府邸遺址,更少爭奪,不至於有太多勢力糾纏其中,如果仙府難打開,禁制多,往往至多兩三家相互知根知底的山頭結盟,將其悄然收入囊中,攫取瓜分其中的天材地寶。

    一路沉默寡言的顧璨突然問道:“師父已經很久沒有現身了。”

    比起顧璨御風遠遊的疲憊不堪,身穿一襲扎眼粉紅道袍的柳赤誠,御風之姿,顯得十分風流寫意。

    不過最辛苦的還是那位龍伯老弟,只是柳赤誠不上心,顧璨不在意,無人憐憫。

    柴伯符也樂得這兩個,不搭理自己。一個沒心沒肺,一個心狠手辣,願意當自己不存在就要燒高香了。

    柳赤誠笑道:“我那師兄,是天上人,見不着他很正常。在白帝城,你的那些師兄師姐,百年不見自己師父一面,都不值得奇怪,若是百年之內見着了好幾次,反而提心吊膽。會擔心自己已經不是自己。”

    柴伯符一想到那人,便覺得修行路上,這點苦頭算不得什麼,只要能成爲白帝城的譜牒弟子,哪怕是給顧璨這小狼崽子當個親傳弟子,都認了!

    關於顧璨在白帝城的輩分問題,一直是個謎。

    顧璨面對那人,一直執弟子禮。

    可那人,以及柳赤誠,又好像將顧璨當做了小師弟,也沒個明確說法。柳赤誠也經常師弟、師侄亂喊。

    顧璨神色淡然,隨口問道:“師父是在海上訪友?”

    柳赤誠嗤笑道:“開什麼玩笑,有誰值得師兄登門拜訪的。出海訪仙,訪個屁的仙,師兄他就是天底下最有仙氣之人。尋訪白帝城的山上神仙,每年都多如過江之鯽,就只能乖乖站在大水之畔擡頭看天,有幾個能夠去往彩雲間滯留片刻?更別談師兄獨居的白帝城了。”

    顧璨疑惑道:“師叔們,還有那些師兄師姐,都不在白帝城修行?”

    柳赤誠恍然,忘記與顧璨說些白帝城的狀況了,所以一巴掌拍在身旁龍伯老弟的額頭上,打得後者直接墜入水中。

    柳赤誠笑着解釋道:“偌大一座白帝城,除了師兄,就只有些擔任侍者女官的傀儡,神不神仙不仙人不人鬼不鬼的。其餘像我們這些師弟師妹,還有各自的嫡傳弟子,都在彩雲之上各有修行洞府,比如我,就有座名動天下的琉璃閣。所以真正的白帝城,事實上,從來就只有一位修道之人,就是你師父,我師兄。其餘任何人,都是師兄的累贅。”

    顧璨點頭道:“厲害。”

    柳赤誠放聲大笑道:“不厲害,師兄作爲天下公認的魔道中人,一座白帝城,能夠在中土神洲屹立不倒?”

    一隻落湯雞飛回天上,不敢怒不敢言。

    柳赤誠輕輕拍打少年容貌的柴伯符額頭,讚歎道:“這麼大一腦門,都能當曬穀場了。”

    柳赤誠突然咦了一聲,神色關切道:“龍伯老弟,怎的耳鼻淌血了。”

    柴伯符抹去血跡,與那個裝傻的罪魁禍首,擠出笑臉道:“不打緊。”

    三人在一處島嶼星羅棋佈的海域落腳,此地靈氣淡薄,還有那山水枯燥之意,不宜開山建府修道。

    顧璨飄落在地,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問道:“這海外島嶼若是夠大,會有土地公坐鎮嗎?”

    柳赤誠抖着兩隻大袖子,白眼道:“沒有,就算有,也要餓死。大大小小的山水神祇,一旦沒了善男信女的香火供奉,所謂的金身不朽,就是個笑話。”

    顧璨環顧四周,問道:“這大海之中,是不是會有類似江水正神的親水存在,當然是那淫祠神靈了,卻能在海中雄踞一方?比如靠近倒懸山的那座蛟龍溝,就有衆多蛟龍之屬聚集盤踞,不是宗門勝似宗門。”

    據說那蛟龍溝,若是能夠低頭一眼望去,碧水澄澈,蛟龍之屬如絲線懸空遊曳。

    柳赤誠搖頭道:“顧璨,你既然成了白帝城嫡傳,就不用考慮這些無聊事了。打得過的,打殺了便是,打不過的,只管自報名號。”

    顧璨說道:“習慣使然。”

    在顧璨離家之前,朱斂找到了州城的

    那座顧府,手持一隻炭籠,說是物歸原主。

    顧璨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炭籠,當時披狐皮符籙的鬼物馬篤宜,以及修行鬼道祕法的曾掖,就在顧璨家中做客。

    朱斂當時笑着說了句古怪言語,說自己很樂意下山一趟,只是山中多有瑣碎事纏身,就不登門叨擾顧公子了。

    因爲山主說過,顧璨什麼時候返回家鄉,就將此物還給他。

    前提是顧璨身邊帶着曾掖和馬篤宜。如果沒有,炭籠就留在落魄山好了,以後都當沒有這回事。

    顧璨就拎着炭籠,送了一段路程,將那位佝僂老人一直送到街角處。

    後來顧璨回到家中書房,那個師父現身,從炭籠當中,揪出一條靈智似未開的小泥鰍,嗤笑一聲,又丟回炭籠。

    顧璨當時面無表情。

    後來顧璨離鄉,也沒有將炭籠帶在身邊,只是請馬篤宜和曾掖,送去了一座位於大驪京城以北的山神府。

    他孃親勸說顧璨親自去趟北方,說你爹如今是品秩很高的山神府君了,那座山神廟,先前可是舊大驪大嶽山君的神仙府邸,還剛剛提拔爲北嶽披雲山的儲君之地,就等同於官場上的官升一品,擱在大驪朝廷,怎麼都該算是個侍郎老爺了,哪裏是什麼郡守、督造官能比的,怨不得你爹不回家看你,他職責重大,不可擅離職守,何況山上規矩多,山水相沖什麼的古怪忌諱,實在太多,所以你作爲兒子,既是訪親,又可道賀,怎麼都該去一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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