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六百九十一章 少女問拳河神
    壁畫城,掛硯神女畫像附近,裴錢找到了那間販賣神女天官圖摹本、臨本的小鋪子,隨着八份福緣都已經失去,鋪子生意實在一般,跟自家騎龍巷的壓歲鋪子差不多的光景。

    掌櫃是個容貌清秀的年輕姐姐,聽師父說過,她雖然不是披麻宗的修道之人,卻與龐蘭溪是一雙少見的神仙眷侶。

    裴錢便有些擔憂,那龐蘭溪是駐顏有術的山上劍修,山下女子,卻只能年復一年的容顏衰老下去,便是有些靈丹妙藥,也終有白髮蒼蒼的一天,到時候她怎麼辦?哪怕兩人始終長久廝守,龐元濟毫不介意,可她終究還是會偷偷傷心吧。裴錢撓撓頭,不如記住這位姐姐的面容,回去就讓老廚子打造一張一模一樣的?只是裴錢又擔心自己會不會多此一舉,唉,煩,師父在就好了。

    寶蓋,靈芝,春官,長檠,俗稱仙杖的斬勘神女,這五位神女,是師父上次來到這壁畫城之前,就已經從彩繪壁畫變成白描圖的,師父往鬼蜮谷之後,掛硯,行雨,騎鹿三位神女,才紛紛選擇了各自主人。當時裴錢和周米粒就都很打抱不平,那三位神女咋個回事嘛,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使啦?只是不知爲何,裴錢發現師父當時有種如釋重負的表情,笑得還挺開心嘞。

    裴錢來這邊就是湊個熱鬧,除非她砸鍋賣鐵,是絕對買不起這邊的神女圖了。

    至於李槐就更算了,徹頭徹尾的窮光蛋一個,身上連一顆神仙錢都沒有,只帶了些碎銀子,跟着舵主混喫混喝的貨色。

    沒關係,裴錢打算在這邊做點小買賣,下山前與披麻宗的財神爺韋雨松,事先打過招呼了,韋前輩答應她和李槐在壁畫城這邊,如果當個小包袱齋,可以不用交錢給披麻宗。

    跟那個溫婉可人的姐姐道別,裴錢帶着李槐去了一個人多的地方,找到一塊空地,裴錢摘下竹箱,從裏邊拿出一塊早就準備好的棉布,攤放在地面上,將兩張黃紙符籙放在棉布上,然後丟了個眼神給李槐,李槐立即心領神會,將功補過的機會來了,被裴錢穿小鞋的危機算是沒了,好事好事,所以立即從竹箱取出那件仙人乘槎青瓷筆洗,率先放在棉布上,然後就要去拿其餘三件,當時兩人對半分賬,除了這隻青瓷筆洗,李槐還得了一張仿落霞式古琴樣式的小鎮紙,以及那一隻暗刻填彩的綠釉地趕珠龍紋碗。其餘狐狸拜月圖,裝有一對三彩獅子的文房盒,還有那方仙人捧月醉酒硯,都歸了裴錢,她說以後都是要拿來送人的,硯臺留給師父,因爲師父是讀書人,還喜歡喝酒。至於拜月圖就送小米粒好了,文房盒給暖樹姐姐,她可是咱們落魄山的小管家和小賬房,暖樹姐姐剛好用得着。

    至於那一大摞符紙和那根紅繩,裴錢要了數目多的符紙,李槐則乖乖收起那根裴錢嫌棄、他其實更嫌棄的紅線。一個大老爺們要這玩意兒幹嘛。

    不曾想裴錢瞪了一眼李槐,怒道:“傻不傻,咱們像是大富大貴人家出來的人嗎?你一口氣拿出這麼多寶貝,誰信啊?往腦袋裏貼一張‘千真萬確是假貨’的紙條嗎?兩張符籙,一隻青瓷筆洗,足夠了!”

    最後裴錢和李槐蹲在棉布攤子後邊,這個剛剛開張的小包袱齋,其實就賣兩樣東西,兩張坑人不淺的鬼畫符籙,一件仙人乘槎青瓷筆洗。

    路上行人多是瞥了眼符籙、筆洗就走開。

    李槐小聲問道:“要不要我幫着吆喝幾聲?”

    “急什麼,沒你這麼做買賣的。”

    裴錢雙手籠袖蹲在原地,冷笑道:“本來確實是需要幫手的,做這種不設帳、只擺浮攤的流水買賣,其實跟江湖上挑方賣藥差不多的德行,門路不比設帳安山頭的生意那麼多,但是也不少,如果咱們人多,可以撒出帖子去,先拉攏人氣,等人多了,還得有挑線頭的人,把話挑明瞭,懷疑咱們是賣假貨的,然後一問一答,口齒伶俐些,很快就可以把看客們的疑慮打殺乾淨,再有做那領頭羊活計的,穿着要精神,談吐要像真的有錢人,在人羣當中,得故意離着旁人遠些,由他開口揚言要都買下……算了,說這些沒意義,我身邊就你一個笨蛋,真幫忙了只會幫倒忙,接下來你在一旁看着就是,你唯一的好處,就是口音,回頭再跟你仔細解釋。”

    裴錢停頓片刻,神色複雜,輕聲說道:“最厲害的一種,是一個人就把所有活計包圓了,那纔是江湖上頂有能耐的人,到了哪裏都餓不死,還能掙大錢,但是這種人走江湖,規矩忌諱也多,比如絕對不掙那絕戶錢,打個比方,被騙了的人,兜裏原本有十兩銀子,最後一定會給這人留下一二兩銀子。除了老輩規矩之外,也藏着大學問,一旦給人留了退路,被騙之人往往不至於太過仇恨,可以不結死仇。不過這種人很少很少,我也只是聽人說,從沒見過。”

    李槐感嘆道:“裴錢,這些江湖暗門生意,你懂得真多啊。”

    在落魄山上,裴錢不這樣的。

    到了江湖裏,裴錢好像很如魚得水,什麼規矩路數都門兒清。

    裴錢沉默許久,“沒什麼,小時候喜歡湊熱鬧,見過而已。還有,你別誤會,我跟在師父身邊一起走江湖的時候,不看這些,更不做。”

    當年南苑國京城的那座小江湖,光靠蹭那些紅白喜事,可活不下去。

    後來跟了師父,她就開始喫喝不愁、衣食無憂了,可以惦念下一頓甚至明天大後天,可以喫什麼好喫的,哪怕師父不答應,終究師徒兜裏,是有錢的,而且都是乾淨錢。

    裴錢對李槐說道:“記住了,這兩張符籙,我們咬死了一顆小暑錢的價格,就說是你門派祖傳的鎮山寶籙,是一等一的攻伐法寶!你師父過世後,就傳給了你這獨苗,因爲你急需一筆錢財,去骸骨灘奈何關集市那邊碰運氣。不然打死都不買的。誰跟我們討價還價,都別理睬,你只管搖頭,至多說不賣,真不能賣,至於那隻青瓷筆洗,不單賣,若是買下符籙,本來就不值一顆雪花錢,所以可以附贈,不要錢。”

    李槐瞥了眼那兩張符籙,咋舌道:“這兩張破爛符籙,開價一顆小暑錢?傻子都不會買吧?還有這筆洗,咱們可是實打實花十顆雪花錢買來的。”

    裴錢一直在打量四周遊客,冷笑道:“你連個傻子都不如。這筆洗是虛恨坊開價十顆雪花錢的山上物件,哪怕我們被坑,四五顆雪花錢,總歸是肯定有的。我故意說成一顆雪花錢都不值,爲了什麼?就爲了顯得咱倆是冤大頭,有這筆洗可以讓人撿漏,關鍵是能幫襯着兩張符籙,除非真正的行家裏手,就會愈發不敢確定符籙的品秩了,到時候肯定會有人故意嫌棄,又返回,到時候我們還是不賣,等到第三次的時候,我就開始勸你,你就猶豫,隨便嘀咕些什麼,對不起師父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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