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七百一十四章 出兩劍
    陳平安手持一杆修補完整的劍仙幡子,立於仿白玉京最爲高聳險峻處。

    在自家天地內,陳平安目光所及,纖毫畢現,如俗子近觀崖刻榜書。

    那賒月好像對那件七色彩衣甘露甲,情有獨鍾。

    城頭上唯一以本來容貌現身城頭的“修士賒月”,以本命神通凝聚月色,再次披掛如同煉化了一掛遠古彩虹的奇異寶甲,她仰頭望向那個身穿好似一件道門天衣的年輕隱官。

    身上寶甲彩光流轉,如佛寺壁畫上一位“吳家樣”天女的飄逸綵帶。

    賒月安靜等待着那些劍氣漣漪的散落天地間,與她的明月光色,處處對峙,如兩軍對壘,雙方兵馬以百萬計。

    陳平安腳下那座白玉嵯峨、宛若“有傷極天之高”的仿白玉京,這件仙家寶物,賒月其實再熟悉不過,出自荷花庵主的那輪相鄰明月中,曾是遠古遺物,應該是那老妖道爲了示好託月山大祖,就贈送給了託月山的關門弟子作爲見面禮,離真落敗身死後,又給當時還沒有擔任隱官的陳平安撿了去,顯然得到了高人指點,得以完整煉化。

    是那位昔年鎮守劍氣長城天幕的道家聖人?可是指點一個儒家子弟煉化仿白玉京形制之物,會不會不合道門儀軌?

    賒月知道對方還在辛苦尋覓自己的真身所在,她依舊分心想東想西,難怪周先生會說她實在太懶散。

    不過今天賒月打算認真幾分,因爲她確實有些生氣了。

    城頭之上,賒月的處處月色分身,千奇百怪,一位位劍仙祭出飛劍,武夫出拳朝白玉京,大妖真身拔地而起,或以龐然身軀撞去白玉京。所有存在的前行路線上,劍仙幡子的劍氣漣漪,驟然間在各處打了個繩結,然後結成一張大網,絲線正是半座劍氣長城上的千萬條細密劍氣,顯而易見,想要撼動白玉京,得先以肉身、飛劍拳法或是術法神通,破開那些無處不在的沛然劍氣。

    氣勢洶洶,而且都不是什麼障眼法,故而賒月一人出手,如有大軍結陣,合力攻打一座白玉京。

    至於原本容貌的“賒月”則御風而起,身上那件七色彩衣,一路撞爛劍氣大網,要去往陳平安附近。

    “玉璞境”陳平安灑然一笑,一手擡起,從掌心處正式祭出一枚瑩澈神異的五雷法印,驀然大如山頭,再瞬間一個下沉,剛好與那白玉京高處重疊。

    使得陳平安既身在白玉京之巔,又立於法印頂部上。

    高樓翹檐,如那人間路途,有書生身騎白牛,在牛角處掛書掛。

    萬法攢簇,電光交織,天幕處如有天劫集聚。

    如果不是在這劍氣長城,擱在任何一座天下,恐怕那些地仙之下的精怪鬼魅、山水陰物,見此白玉京,見此雷法天劫,見此神人在天,恐怕一個照面,就要肝膽欲裂,道心崩碎。

    既像是白玉京仙人、又好似“神人”的陳平安,雖然視線所及,只有那個身披綵衣寶甲的“賒月“”,心神早已巡狩天地四方。

    陳平安手持劍仙幡子,一步踏出,結結實實踩在法印之上,左手持幡,右手雙指併攏,面朝大地,輕輕書寫文字。

    說是雷法寶印,可被視爲萬法之尊的雷法,卻無愧造化萬千之美譽,此印一出,高懸天幕,術法呈現出來的景象,絕不僅限於雷電。

    從那篆文法印,一道道雷電橫空出世,如有十六尊天庭雷部神將共同持鞭,摔向人間大地。

    一條條金色雷電,從四面八方,紛紛急墜人間,稍稍一個轉折,最終劈中一頭頭正在撞擊白玉京的大妖身上,月光碎如齏粉,消散無蹤。

    陳平安掌心所化之五雷印,先前在牢獄中,是那化外天魔霜降指點迷津,縫衣人捻芯則幫忙將五雷法印轉移“洞天”,從山祠遷徙到了陳平安掌心紋路處的一座“山嶽”之巔。

    法印總計六面,被霜降稱之爲“六滿印”,別稱“月盈印”,除了頂部天款篆文有所缺漏,一面空白,底款蟲鳥篆文十六字:

    攢簇五雷,總攝萬法。斬除五漏,天地樞機。

    所以那十六條彷彿遠古神靈“雷鞭”的出處,正是這十六個古老篆文所顯化,法印底款每一個蟲鳥篆字,好像就是雷部一司中樞所在。

    其餘四面,總計繪刻有三十六尊都未“點睛開眼”的閉目神靈,四九三十六,九字意思極大,故而銘刻畫像,皆是那曾經掌律司職一方天時的雷君電母,風伯雨師,雲吏靈將,天女神官等富有蒼茫古意的圖案。

    天地陰陽造化無窮,皆在法印此山中,皆在持印一掌中。

    而陳平安當下所寫文字,則是爲法印“擅自”銘刻天字款。

    山下書房清供,裝載古硯有那天地盒。這枚因緣際會之下落入陳平安之手的山上五雷印,本該就有天地雙款。

    陳平安要爲此印,查漏補缺,爲最後的空白印面,補上自己的。

    二掌櫃讀書不多,篆刻印章還真不少。

    月盈而虧又如何?心如明月兩相印,虧了又會圓,大道運轉循環本就在一個盈虧間。

    我獨立城頭許多年,也沒有每天怨天尤人啊,煉劍畫符,練拳修心,可都沒耽誤。

    連那煉三十萬字都給做了。也就是那本山水遊記只有這麼點內容,哪怕三百萬字,一千萬字,陳平安同樣會一一煉化!

    將來只要有機會,會以曹沫化名,行走天下。

    符籙一途,我亦是登堂入室一鍊師。

    城頭上一座仿白玉京的四周,一頭頭大妖真身蠻橫撼動這座同樣與劍氣長城“合道”的巍峨建築,任由那聲勢浩蕩的道道雷鞭轟砸在身,月色破碎復又圓,不知疲倦,好似沒有絲毫折損,彷彿只要撼動白玉京一點半點,就是撼動陳平安的魂魄與道心。

    更有那一位位金身、遠遊境的武夫賒月,攀登白玉京高樓與大城,快速登天,一個個健步如飛,如猿蹂攀崖。

    還有那陳平安都不知身份根腳的金身法相,一尊尊身高百丈,手持神兵利器,瘋狂打砸白玉京。

    陳平安心境微動,忍不住微微皺眉,這賒月的家底是不是過多了些?年紀不大啊,手段這麼多,一個姑娘家家,瞧着憨傻其實心眼賊多,行走江湖會沒朋友吧。

    你有你的術法神通多如牛毛,我有我的一點點看家本事。

    陳平安將手中劍仙幡子狠狠戳向大地,風馳電掣,從白玉京落向人間,幡子與法印皆是煉化之物,自然無礙,幡子一穿而過,轉瞬即逝。

    落在仿白玉京的一座仿造大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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