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七百四十九章 夢裏求真,仙人喂拳
    姜尚真身體前傾,視線繞過居中的陳平安,與那書院子弟笑問道:“這位讀書人,從大伏書院來的?君子頭銜有沒有?”

    儒衫青年立即站起身,走下幾級臺階,畢恭畢敬作揖行禮道:“大伏書院儒生楊樸,拜見姜老宗主。”

    “客氣太客氣了,我又不是讀書人。”

    姜尚真坐着抱拳還禮,然後恍然道:“楊樸,有點印象,是個帶把的,以後我可就當與你混了個熟臉了啊。”

    陳平安忍不住打趣道:“周肥兄,如今好名聲啊,莫不是山上豔本都賣到書院去了?”

    姜尚真哈哈大笑道:“這些年山上事多,耽誤了不少正經活。”

    陳平安問道:“老宗主?”

    姜尚真點點頭,“當家三年狗都嫌,我這人臉皮薄,受不得每天被人指着鼻子罵,就讓位給韋瀅那小子了。”

    姜尚真在閉關前,已經在那座幾乎全是新面孔的祖師堂,正式卸任宗主一職,如今玉圭宗的新任宗主,是舊九弈峯主人,仙人境劍修,韋瀅。韋瀅則順勢辭去了真境宗宗主身份,讓位給了下宗首席供奉,書簡湖野修出身的仙人境修士,劉老成。

    所以書院楊樸纔有“姜老宗主”一說。

    當然姜尚真的歲數,也確實不算年輕。

    楊樸直腰後,十分赧顏,“治學還淺,尚未賢人。晚輩更不敢自稱與姜老宗主相熟。”

    姜尚真打趣道:“都還不是賢人?大伏書院埋沒人才了啊,要我看給你個君子,綽綽有餘。回頭我幫你與程山長說道說道。如果我的面子不夠大,那就拉上我身邊這位陳山主,他與你們程山長是老朋友了,還都是讀書人,說話肯定管用。”

    陳平安不置可否。

    楊樸有些慌張,再次作揖,道:“姜老宗主,晚輩楊樸守在這裏,並非沽名釣譽,用以養望,何況三年以來,毫無建樹,懇請老宗主不要如此作爲。不然楊樸就只好立即離去,懇請書院換人來此了。”

    姜尚真點頭道:“那你就當個玩笑話聽,別當真。換個人來這兒,未必對我和陳山主的胃口。你小子傻是真傻,不知道這會兒一走,於你自身而言,就前功盡棄了?如果玉圭宗的自家邸報沒有出錯的話,在書院沒有開口的時候,你小子就主動趕來太平山了吧,程山長位置都沒坐穩,就不得不親自跑來,替你這個愣頭青撐了一次腰。你要是這個時候撤離太平山山門,就等於做了幾年傻子,便宜沒佔着半點,還落個一身腥臊,只說這三個山上仙家大派,就肯定記住楊樸這個名字了,所以聽我一句勸,老老實實待在我們倆身邊,安心喝酒看戲,”

    楊樸還想要說話。

    陳平安喝了一口酒,緩緩說道:“書院那邊,從正副山長到儒家子弟,所有人其實都在看着你,楊樸可以不顧念自己的前程,因爲問心無愧,但是很多由衷佩服楊樸的人,會替你打抱不平,會很憤懣,會覺得好人果然沒有好報。這個道理,不妨多想想,想明白了再做決定,到時候是走是留,最少我和姜尚真,依舊當你是一位真正的讀書人,歡迎你以後去玉圭宗或是落……真境宗做客。”

    姜尚真笑道:“既然山主還是這般有耐心,我就放心不少了。”

    三場廝殺,姜尚真只看到了最後一場,所以有些心悸,不單單是如今陳平安的劍術拳法神通如何高了,而是擔心落魄山的年輕山主,約莫二十來年沒見面,就已經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比如變成那種姜尚真很熟悉的山上人。

    陳平安瞥了眼不遠處那個躺在地上納涼的玉璞境女修,他神色淡漠,眼神幽寂,“有無耐心,得分人。”

    姜尚真以心聲與陳平安言語道:“大伏書院新山長,是你家鄉披雲山林鹿書院的那位副山長,只不過這次因爲擔任七十二書院的山長,才頭回用了妖族真名,程龍舟。程龍舟畢竟是蛟龍水裔出身,擔任儒家書院山長,引起山上不少非議,大驪皇帝宋和爲此動用了不少的山上香火情。這還是中土文廟封禁五年山水邸報的結果,不然這會兒的浩然形勢,就只剩下各路人馬的吵架了,會白白浪費許多大好時機,耽誤很多正事。”

    陳平安想了想,終於解了心中一個疑惑,爲何文廟會選擇禁絕邸報五年。

    儒生楊樸雖然不知道這兩位山巔神仙在聊什麼,但是總覺得渾身不自在。畢竟自己眼前,那地上可還躺着一位生死未卜的玉璞境大修士!

    這麼大一事兒,你們兩位前輩,再術法通天,地位超然,真不稍稍上點心?

    陳平安擡起下巴,點了點地上那個女子,“什麼來頭?”

    姜尚真有些幸災樂禍,道:“回答之前,容我先問個小問題,你出了幾成氣力?換成是我她,殺她徹底,元神俱滅,就是兩三劍的事,可要在這麼短的時間裏邊,不但將她打暈過去,更將其魂魄、陰神都一一拘押在氣府內,好似被你分兵堵住大門,說實話,我都未必做得到,就更別說其他的尋常玉璞、仙人修士了。你要知道,這個娘們,打架本事一般般,逃命能耐可不小,一手五行遁術,爐火純青,只要不被隔絕天地,她隨便逃,哪怕是同境的劍修,休想殺她,重傷都難。”

    “很難說幾成。”

    陳平安扯了扯嘴角,繼續心聲言語,“不過方纔戰場,確實被我臨時隔絕出一座小天地了,再以一點小手段,在她一十六氣府大門上,寫了幾幅……春聯符籙,只要敢醒過來,就等於是與我劍修問劍,武夫問拳,所以她這會兒不得不繼續裝死,不過在這之前,我比較講道理,讓她以祕術傳信祖師堂,去搬救兵來太平山與我興師問罪。”

    陳平安笑着伸手出袖,以拇指和食指抵住一支赤紅色珊瑚髮釵,“當然了,她比較單純,無論是行走山下,還是廝殺經驗,都很……中五境了,真不知道她是怎麼躋身的上五境,命太好?”

    姜尚真伸手揉了揉眉心,“可憐了咱們這位絳樹姐姐,落你手裏,除了守身如玉之外,就剩不下什麼了,估摸着絳樹姐姐到最後一合計,覺得還不如別守身如玉了呢。”

    陳平安置若罔聞,繼續以煉物訣,小心破解這件信物的山水禁制,開山之時,就知道了這位上五境女修的所在宗門,關鍵是可以獲悉她的真正靠山。何況這枚碧玉髮釵,是件材質極佳的上等法寶,值錢,很值錢。

    姜尚真忍了半天,還是沒能忍住,大笑起來,不再以心聲言語,“她叫韓絳樹,宗門比較古怪,在桐葉洲不顯山不露水,尋常福地的本土修士,是仰頭看着謫仙人落地撒潑,她這一門修士,這是習慣了外出遊歷浩然天下,橫行無忌,作威作福,闖了禍往福地一躲,神不知鬼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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