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七百八十五章 無話可說
    畢竟那個“鄭錢”說過,她師父對自己這個符籙於仙,那是極爲仰慕的,看來這個陳平安,年紀不大,眼光老辣啊。難怪能當隱官。

    淥水坑的澹澹夫人,則想起了那個自稱是此人得意學生的白衣少年,做起生意來,真是行家裏手,自家虯珠庫藏,直接被搜刮一空,她完全可以預料,以後無論是煉製法袍湘君龍女裙,還是女修心頭好之一的掌上明珠手釧,落魄山不敢說就此一家獨大,最少能夠壟斷半數湘女裙、明珠釧的來源?

    老夫子伏勝,其實早就見過那個年輕人了,就在寶瓶洲青鸞國的柳氏獅子園。

    他這條文脈,對三墳五典,鑽研極深,在儒家幾條文脈內,算是研古一派,只不過開枝散葉不多,關鍵是道統傳承,相對鬆散,三大學宮七十二書院,只有三座書院的學問宗旨,尊奉伏勝爲首。不過若是籠統而言,後世訓詁,音律,解字,伏勝都算是一位開山鼻祖,只不過這個身份,一直不被儒家文廟正統認可,比如那位“說文解字、當世第一”的召陵許君,就與伏勝只是好友,雙方之間並無師承。而這位許召陵,也就是許白真正意義上的先生。不過直到這次參與議事之前,在鰲頭山棋局上,許白才知道那位前來觀棋的家鄉學塾夫子,站在南婆娑洲醇儒陳氏新任家主身旁的教書匠,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召陵許君。

    伏勝身旁,是如今的稷下學宮司業,一位中年面容的儒家聖賢,曾是鴻都門學的住持人,剛剛轉任學宮司業沒幾年,伏勝轉頭與他笑道:“是不是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那位學宮司業點點頭,“是沒想到。”

    青神山夫人,望向那個年輕人,眼神溫和,雖然笑意淺淡,但已經殊爲不易。她是通過數個渠道得知此人,弟子純青,遊歷歸來,就提及過崔東山,是那人的學生,還有個寶瓶洲的馬苦玄,尤其是後者,作爲候補十人之一,性情極爲桀驁,先後打敗過賒月、純青和許白,不知爲何在弟子純青這邊,馬苦玄撂下一句與陳平安有關的題外話:小娘皮,學什麼拳,給那姓陳的提鞋都不配,以後乖乖修道去。

    再就是竹海洞天如今人人皆知,有個綽號“二掌櫃”的年輕人,在劍氣長城,靠着幾片竹葉,賣那青神山酒水,賣得很問心無愧。劍氣長城的劍修們偏就好這一口,喜歡蹲在街邊端碗飲酒,全天下,估計就只有那處小酒鋪,會以一碟鹹菜就青神山酒了。同樣是遠遊劍氣長城的讀書人,天壤之別。

    墨家當代鉅子,倒是不懷疑老秀才所說,他那關門弟子,對三別墨都有關注,還對辯者和歷物各十事都有研究。只不過其他事,比如什麼我那弟子,年紀輕輕,就對墨家辯學極爲推崇,造詣頗深,什麼以名舉實、類取類予,見解獨到,不輸你們墨家三脈的任何一位學問大家,尤其是對那飛鳥之影未嘗動一說,差點就要遙遙相契,有那觀水見影的悟道跡象,所以我那弟子其中一把飛劍的本命神通,墨家此說,其實是很有些功勞的,所以回頭你更應該去我那弟子身邊,一個道謝,一個領謝,也算一樁美談,忘年交嘛,兄弟相稱都是可以的,你就別瞎講究什麼輩分了……這位鉅子,對老秀才這些喝酒喝高了的不着調說法,聽過就算。

    裴杯轉頭與曹慈微笑道:“如何?”

    曹慈說道:“可以問拳一場分勝負。前提是陳平安願意。”

    兩個同齡人的拳法高低,其實不用問拳,曹慈已經是止境的歸真巔峯,陳平安還只是十境的氣盛圓滿。

    但是曹慈卻說要分勝負,需要問拳。

    兩位拳法高度相當的純粹武夫之間,幾乎從無客套話,不講究什麼君子之交彬彬有禮,沒什麼虛情假意的和和氣氣,能夠一人傾力問拳,一人全力接拳,就是雙方最大敬意。此外平時言語,至多是好壞各半,就像王赴愬提及李二,既大言不慚說“不如何”,卻也承認自己技不如人,還有更早崔誠在竹樓二樓,既說撼山譜的拳意宗旨極高,也說樁架拳招實在土氣。

    裴杯說道:“拳分勝負,懸念不大。”

    曹慈突然嘆了口氣,看了眼自己師父那把佩劍的竹鞘,說道:“不出意外,師兄要被問拳。”

    裴杯笑道:“欠債還錢,欠拳還拳。”

    宋長鏡神色淡然,只是想起當年在小鎮,那個還腳穿草鞋的少年,曾經拿着三袋子金精銅錢找到自己,求他這位“宋大人”,幫忙給一個公道。那會兒的泥瓶巷草鞋少年,想要一份心中的公道,就只能求人,還要送錢。

    但是那個時候的窯工學徒,在與人談買賣的時候,就已經十分沉穩,膽敢捨生忘死,不會意氣用事。之後少年背弓與寧姚聯手,與那位正陽山“搬山老祖”搏命一役,宋長鏡其實從頭到尾,都看在眼中。但是陳平安能夠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宋長鏡還是大出意料。

    中土十人之一的懷蔭,神色古怪,見到那個年輕隱官之後,心念微動,然後趕緊再掐指,極有講究地“繞路心算”一番,怎麼愈發覺得這位年輕隱官,與懷潛着重提及過的一位北俱蘆洲“陳道友”,如此重疊?難不成真是那個躲在大玄都觀孫懷中身邊的“奸猾賊子”?按照懷潛的說法,此人來歷不明,城府極深,擅長避險,保命和撿漏功夫,都堪稱一絕。

    邵元王朝的國師晁樸,終於第一次見到那個學生林君璧心心念唸的隱官大人。

    當年陳平安還曾藉助林君璧,捎話給了出身亞聖一脈的邵元國師,是某個不大不小的道理,人性且不去先談善惡,只說好人與善心,說那人性善心之燈火,人間俯拾皆是,只看旁人是否願意睜眼看。

    流霞洲那位女子仙人,蔥蒨,總覺得那個隱官,好生眼熟。

    不是容貌,而是那雙眼睛。

    思來想去,她驀然瞪大眼睛,是那蘆花島附近海上的漢子,是一個在造化窟門口自稱玉圭宗客卿曹沫的傢伙,不過蔥蒨遇到他的時候,多出了一條渡船,當時船上還有九個孩子。

    對了,只有劍氣長城的隱官,纔有可能在身邊帶着九位修道胚子,在雨龍宗蘆花島一帶海域,“招搖過市”。

    當時蔥蒨還與他閒聊了幾句,這傢伙說自己認得姜尚真,但是那個花心大蘿蔔卻不認得他。那會兒,對方的眼神還挺誠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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