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八十四章 我有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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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平安第一時間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異樣,這才牽起小姑娘的手,輕聲道:“我們去別處說話。”

    陳平安想了想,溪邊安靜,容易躲藏起來避人耳目,但是自從那次察覺到溪水裏有髒東西之後,就不再輕易下水。

    紅棉襖小姑娘心急之下說出這句話後,立即有些後悔,因爲陳平安身邊站着一個外人,青衣馬尾辮的阮姐姐,雖然之前那次在青牛背,李寶瓶其實已經跟阮秀見過一面,當時還有道家的那雙金童玉女在場,一位豢養青紅兩尾大魚,一位牽着雪白麋鹿,與小姑娘所在的家族有淵源。此時此刻的阮秀,當然看着不像是壞人,但是小姑娘現在最怕的,恰恰就是這類人,半生不熟的關係,瞧着很善良,最後不見遞出刀子,身邊親近的人就已經被捅死了。

    一開始馬先生和那位姓崔的,兩人一路同行,引經據典高談闊論,詩詞唱和對酒當歌,用李槐的話說,這姓崔的要麼是馬老頭的私生子,要麼就是嫡孫,否則關係不至於這麼好。誰都沒有想到意氣風發的馬先生,就死在了那位名動天下的正人君子手中,按照馬老先生最早的說法,東寶瓶洲的所有儒家君子賢人當中,有兩人格外出類拔萃,被譽爲“大小君”,崔先生即是大名鼎鼎的“觀湖小君”。而在變故橫生之前,幾乎所有人對崔明皇的印象都極好,溫文爾雅,而且學問極大,好像無所不知,問他什麼都能回答上來。唯獨林守一最早就不喜歡崔明皇,不過出身桃葉巷大門大戶的林守一,好像天生就是那副你欠我幾百萬兩銀子的冷峻表情,因爲他跟其餘四位蒙童的關係疏離,所以最早林守一對崔君子有過多次冷嘲熱諷,沒有人心領神會,只當是林守一嫉妒崔明皇比他更加翩翩佳公子。

    阮秀雖然不明白爲何小姑娘對自己的眼神不太友善,但仍是提議道:“不然去我們那間剛剛打造好的新鑄劍室?”

    已是風聲鶴唳的小姑娘,死死抓緊陳平安的手,使勁搖頭,眼神充滿乞求:“陳平安,我們不去陌生人多的地方,好不好?”

    陳平安輕輕握了握李寶瓶的小手,柔聲道:“相信我,鐵匠鋪子的鑄劍室,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姑娘擡頭看着陳平安那雙眼睛,像是她年幼時,第一次獨自走到水邊時見到的溪水,清澈見底,流水流動得那麼慢,當時就讓孩子覺得自己是不是永遠也長不大了。此時遭逢生死險境的小姑娘,一肚子委屈莫名其妙就涌上了心頭,又哭了,抽泣道:“陳平安你不許騙我!”

    陳平安眼神堅定道:“不騙你!”

    阮秀帶着一大一小到了鑄劍室,掏出鑰匙打開門,她站在原地,柔聲笑道:“我就不進去了,給你們在外邊望風,哪怕我爹來了,也不許他進。”

    陳平安有些尷尬,小聲解釋道:“能不能給她帶點喫的喝的,我估計等下她下沒那麼緊張後,精神氣會一下子垮掉的,到時候填飽肚子比什麼都強,我小的時候就經常這樣。”

    阮秀使勁點頭,微微側身,只見她手腕一翻,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了一隻小綢袋,遞給陳平安,“壓歲鋪子新制的五塊桃花糕,先拿去吧。我再去拿壺水過來,讓她別喫太快,別噎着。”

    陳平安和李寶瓶相對而坐,各自坐在小板凳上,小女孩雖然接下了桃花糕,但是沒有要喫的跡象。

    陳平安輕聲道:“到底怎麼回事,說說看。”

    李寶瓶說話極慢,跟她平時做什麼都火急火燎的性格,好像很矛盾。不過小姑娘說話慢,剛好能夠讓陳平安捋一捋思路,設身處地去換位思考問題。在學塾那位年邁的馬先生死之前,五位蒙童遠遊求學的離鄉之路,走得很順風順水,牛車和兩輛馬車走出了好幾百里路,馬先生和觀湖書院的崔明皇相談甚歡,成爲了忘年之交,但是有一天,馬先生在檢查他們功課的時候,突然說要去跟崔先生談談行程,有可能雙方會分道揚鑣,從此別過,畢竟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但是孩子們等了很久,也沒見到馬先生和崔明皇返回,於是李寶瓶和李槐就跑去找人,結果李槐率先找到倒在血水裏的馬先生,別說是手腳,老人傷勢重到連眼眶、耳朵都在淌血,感覺老人的身軀,就像一隻從溪水裏提起的竹簍,水全部漏了。奄奄一息的馬先生讓李槐只許把李寶瓶一個人帶到身邊,李寶瓶到了他身邊之後,老人只是抓着她的手,不知爲何原本已經一個字都說不出口的老先生,可能是迴光返照,可能是拼盡力氣竭力一搏,終於斷斷續續跟李寶瓶簡單交代了後事。

    說到這裏的時候,紅棉襖小姑娘已經泣不成聲,哭成一個淚人兒。

    陳平安又不是那種會安慰人的性格,只好默默搬凳子靠近小姑娘一些,伸手幫她擦眼淚,重複唸叨道:“不哭不哭……”

    小女孩使勁抽了抽鼻子,繼續說道:“馬先生抓住我的手,告訴我一定要單獨找到你,要你小心觀湖書院和大驪京城這兩個地方的人,誰都不要相信!”

    陳平安臉色凝重,問道:“石春嘉他們人呢?”

    滿臉淚痕的李寶瓶驀然咧嘴一笑,說道:“他們四個正帶着那個外鄉人車伕,在泥瓶巷附近兜圈子呢。林守一覺得那個車伕不是好人,說不定跟姓崔的是一路人,合夥害死了馬先生。我們把馬先生找了個地方下葬後,車伕就說山崖書院去不得了,因爲馬先生和崔先生剛剛得到消息,齊先生擔任山主的書院,已經從大驪搬去了敵國大隋,如今沒有馬先生帶路,不等到了大隋,我們所有人到了大驪邊境,就會被邊軍用通敵叛國的名頭殺掉。我們當時也沒什麼主意,馬先生到最後也沒告訴我們該怎麼辦,是回小鎮學塾等待下一位先生,還是去大隋繼續去山崖書院求學,馬先生也跟我們說。所以只好跟着那個車伕回到這裏,但是車伕又說我們所有人的長輩家族都搬遷去了大驪京城,如果不信的話,可以到了小鎮家裏問人,一問就知道他說的是真話,因爲大驪官府讓每個家族都留了人在小鎮。”

    阮秀拿了一壺水敲門後走進鑄劍室,李寶瓶立即閉口不言。

    阮秀走後不忘關上門。

    小女孩等到房門關閉,這才繼續說道:“那個車伕很奇怪,故意問了一句我們,誰認識一個叫陳平安的少年,住在一個叫泥瓶巷的地方。說他要幫馬先生捎話給你。我當時沒說話。”

    陳平安點了點頭:“做得對。先填一下肚子。”

    李寶瓶狼吞虎嚥接連喫掉三塊糕點,狠狠灌了一口水,用手背胡亂擦了一把臉,快速說道:“後來我們五個找機會一合計,總覺得束手待斃絕對不行,就想出了一個法子,在快回到小鎮前一天,石春嘉開始裝病,我就要時時刻刻照顧她。然後我私下告訴李槐泥瓶巷那一帶的巷弄分佈,要他承認自己其實早就認識你,理由是他爹李二在楊家鋪子當過夥計,曾經有個泥瓶巷的少年姓陳,經常去鋪子賣草藥,只是車伕一開始問起的時候,他根本沒想起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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