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今天我就是奔着喝酒來的。再說了,勸酒一事,誰高誰低,如今可不好說。
宋雨燒一時語噎,乾脆不搭理這小子,做了牛氣哄哄的事情,偏要雲淡風輕說出口,像極了老人年輕那會兒的自己,宋雨燒轉頭笑望向那個女子,“寧姚?”
寧姚抱拳道:“晚輩寧姚,見過宋爺爺。”
宋雨燒抱拳還禮,然後撫須而笑,斜瞥某人,“你這瓜慫,倒是好福氣。”
一起進了宅子,柳倩取出了酒水,端上了幾碟佐酒菜,寧姚和柳倩各自與宋雨燒、陳平安敬酒過後,就離開酒桌,讓兩人單獨喝酒。
宋鳳山還在趕來的路上,因爲還只是一位七境武夫,無法御風遠遊,自然不如身爲一地山神的妻子柳倩這般來去如風。
宋雨燒着一手持酒碗,一手屈指,輕彈橫放桌上的那把竹黃劍鞘,感慨道:“你小子說的輕巧隨便,不過我知道此事有多難。”
不單單是說問拳贏過九境圓滿的馬癯仙,老人是說陳平安爲何能夠走到今天,走到這裏,落座飲酒。
陳平安提起酒碗,笑着說來得晚了,先自罰三碗,接連喝過了三碗,再倒酒,與宋前輩酒碗輕輕磕碰,各自一飲而盡,再各自倒酒滿碗,陳平安夾了一大筷子下酒菜,得緩緩。
宋雨燒笑道:“怎麼跟馬癯仙過招的,你小子給說道說道。”
這纔是真正的佐酒菜。
陳平安只是粗略說了過程,反正也沒幾拳的事情。
宋雨燒喝過酒,抹了抹嘴,嘖嘖道:“給你打得跌境了?”
陳平安點點頭,擡起一隻腳踩在長凳上,“以後再敢問拳,就讓他再跌境,跌到不敢問拳爲止。”
宋雨燒擡了擡下巴,陳平安開始裝傻,宋雨燒只得提醒道:“問這麼重的拳,不得喝大碗酒啊,家裏碗小,你先喝兩碗意思意思,這點自釀土燒,除了喝飽,都喝不醉人,別這麼磨磨唧唧,酒桌上勸酒傷人品,不過光喫菜不喝酒,等着別人勸才喝,豈不是更傷人品。”
陳平安無奈道:“等會兒等宋大哥上了酒桌,這種話前輩跟他說去。讓宋大哥學我,先喝三碗再坐下。”
宋雨燒笑道:“鳳山憋着壞呢,前些年一直唸叨着以後要是生個閨女,說不定能當某人的老丈人,現在好了,徹底沒戲。等會兒,你自己看着辦,擱我是不能忍。”
陳平安抹了把臉,“找喝。”
宋雨燒踢了靴子,盤腿而坐,眼神熠熠,笑問道:“在劍氣長城那邊,見着了不少劍仙吧?”
陳平安點點頭,“都見過。”
在這之後,宋雨燒沒有多問半句陳平安在劍氣長城的過往,一個年紀輕輕的外鄉人,如何成爲的隱官,如何成了真正的劍修,在那場大戰中,與誰出劍出拳,與哪些劍仙並肩作戰,曾經有過多少場酒桌上的舉杯,多少次戰場的無聲離別,老人都沒有問。
陳平安也沒有問爲什麼沒有見到楚老管家和門房老祁,就只是問了些梳水國的江湖近況,得知橫刀山莊那位武林盟主的王毅然,刀法愈發精進幾分,在松溪國青竹劍仙蘇琅之後,成爲江湖上第二位七境武夫,比宋鳳山要早幾年破境,而蘇琅如今閉關,據說有希望出關就躋身遠遊境。此次閉關之前,背劍綠竹、懸青竹的蘇琅,還專程趕來拜訪此地,與宋雨燒敘舊一場,算是一笑泯恩仇。
宋鳳山趕來宅子後,被陳平安變着法子勸着喝了三碗酒,才能落座。
陳平安笑道:“先前在文廟附近,見着了兩位渝州丘氏子弟,宋前輩,要不要一起去趟渝州喫火鍋?”
宋雨燒擺擺手說道:“去不動了,火鍋這玩意兒,不差那一頓。遠路至多走到大驪那邊,回頭得空,就順路去你山頭那邊看看,也別刻意等我,我自個兒去,看過就算,你小子在不在山上,不打緊。”
喝着喝着,曾經揚言在酒桌上一個打兩個陳平安的宋鳳山,就已經眼花了,他每次提起酒碗,對面那傢伙,就是仰頭一口,一口悶了,再來句你隨意,這種不勸酒的勸酒,最要命,宋鳳山還能怎麼隨意?陳平安比自己年輕個十歲,這都已經比不過劍術了,難道連酒量也要輸,當然不行,喝高了的宋鳳山,非要拉着陳平安划拳,就當是問拳了。結果輸得一塌糊塗,兩次跑到門外邊蹲着,柳倩輕輕拍打後背,宋鳳山擦乾抹淨後,晃悠悠回到酒桌,繼續喝,寧姚提醒過一次,你好歹是客人,讓宋鳳山少喝點,陳平安無可奈何,心聲說宋大哥酒量不行,還非要喝,真心攔不住啊。寧姚就讓陳平安攔着自己一口悶。
在屋外檐下,寧姚不得不與柳倩道歉。
柳倩笑着說沒事,機會難得,今天鳳山醉酒只是難受一時,不醉可能就要後悔好久。
宋雨燒到底是老江湖,其實喝酒比宋鳳山多,卻依舊沒怎麼醉,只是滿臉漲紅,打着酒嗝,勸鳳山和陳平安都少喝點。
鳳山還好說,醉倒睡去拉倒。可陳平安畢竟如今是有媳婦的人了,如果今天喝了個七葷八素,到時候讓寧姚在桌子底下找人,下頓酒還喝不喝了?
只不過陳平安這小子酒量是真不差,宋雨燒喝到最後,見那傢伙喝得眼神明亮,哪有半點醉醺醺的酒鬼樣子,老人只好服老,不得不主動伸手蓋住酒碗,說今兒就這樣,再喝真不成了,孫子孫媳婦管得嚴,今天一頓就喝掉了半年的酒水份額,何況今晚還得走趟湟河水府喝喜酒,總不能去了只喝茶水,不像話,總是要以酒解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