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八百二十章 兵解正陽山
    劉羨陽停下腳步,轉身站在臺階上,看着那個負責第三場問劍的正陽山劍修。

    看那劍光痕跡,女子來自眷侶峯當中的小孤山,她一身夜行衣裝束,面容冷峻,氣勢沉穩,一看就不是什麼省油燈。

    她之前明顯一直在小孤山那邊仔細觀戰,尤其是第二場,庾檁輸得太過古怪,似乎一旦近身劉羨陽,就會落入某種陣法禁制,所以她沒有直接御劍落在一線峯山門附近,而是在祖山與滿月峯之間停下,御劍懸空,她與那個本命飛劍極其神異的劉羨陽,只是遙遙對峙。

    反正劍修之間的問劍,距離一事,從來不是真正的問題。

    天風吹拂,女子一身黑衣,腳下長劍拖拽出一條雪白流螢,身後山峯滿是青翠顏色,就像從一幅青綠山水畫中御劍而出的女仙。

    劉羨陽看着那位長得不好看、御劍姿態卻極出塵的女子,覺得受益匪淺,下次問劍誰家的祖師堂,絕不能再聽陳平安的安排了,傻了吧唧落在山門口,徒步登山,得學這位前輩,腳踩長劍,化虹而至,然後一個驟然懸停,尤其精髓的,是現身處,得挑選個風景絕佳的形勝之地,變成一位所有觀戰旁人眼中的畫中人。

    黑衣女子雙手掐劍訣,指尖浮現一輪淡金色弧月,這位隱居小孤山數百年之久的劍修,算是以此表明身份,她來自正陽山滿月峯,此刻與問劍之人自報身份,算是致禮。

    劉羨陽立即還禮,單手掐劍訣,不過沒有報上龍泉劍宗嫡傳的名號,只是單純介紹自己的籍貫和名字,“舊驪珠洞天,槐黃縣劉羨陽。”

    她神色淡然道:“分生死?”

    劉羨陽微笑道:“勝負生死都隨便。早就想要領教一下你們正陽山條條登頂劍道,是怎麼個高了。”

    她說道:“今天就讓你如願。”

    一線峯和滿月峯的山間,有一抹淺淡白雲飄過,但是主動繞過那個身姿婀娜的御劍身形。

    顯而易見,她早已祭出了一道護身術法,防止被劉羨陽的不知名飛劍偷襲。

    祖山隨之開啓護山大陣,整座一線峯,除去劍頂,四處雲霧升騰,臺階上如溪水流淌無聲,流水極爲清澈,劉羨陽低頭看去,整條臺階就像鋪了一層仙師織造的青色地衣,在日光照耀下,影影綽綽。此陣並不針對劉羨陽,只是庇護一線峯的山水,免得被一場山巔劍仙之間的兇狠問劍,肆意打碎了山中大好風景。

    不知名的女子劍修,身形驀然消散,與此同時,一線峯高處,憑空出現了一把金色長劍,是那正陽山某處除名舊峯的鎮山之寶,

    隨後劍身扭曲出數道弧線,電光交織,就像一條雷部神將遺落人間的金色長鞭,天幕有雷聲轟鳴,剎那之間,這把不同尋常的古劍,迅猛拖曳出數百丈長的金色光彩,在高空拉扯出一個半月弧度,一鞭狠狠砸向站在一線峯臺階上的高大男子。

    劉羨陽單手掐劍訣,指尖出現一粒金光,雙指併攏,輕輕畫圓,一條金色光線隨之拉伸而出,在劉羨陽身邊出現一條圓線,劉羨陽再打了個響指,一條圓線變成

    一顆籠罩住劉羨陽的金色圓球,如一輪被煉化拘押的大日,變得袖珍可愛,彷彿被仙人隨手擱在臺階上,金光濃稠如水,熠熠生輝,有飛昇之象。

    劍修劉羨陽,居中站立,衣袖飄搖。

    一鞭落地,從登山神道,到山門牌坊,迅速有陣法漣漪凝聚而起的青色地衣,層層疊疊而起,最終被那條弧線雷光,鑿出一條深達數丈的裂縫。

    一線峯半山腰以下的山頭,從那條粗如井口的雷鞭當中,分散出猶如數百條金色雷電長蛇,奔走不停。

    如果不是有祖山大陣護持山根水運,僅是這一鞭落下,那條登山神道就算毀了,牌坊樓更要被一鞭分爲兩半。

    只是這道氣勢如虹的雷電長鞭,獨獨無法砸開那個劉羨陽的金色圓陣,整個一線峯山腳處,都是無數條雷電長鞭的電光交錯,編織成網,宛如有一尊身形掩映在雲海中的雷神,持鞭胡亂轟砸人間。

    諸峯觀戰修士,所有不是地仙的譜牒修士,個個屏氣凝神,驚心動魄。

    一處天地靈氣微動,女子現出縹緲身姿,擡起一隻晶瑩剔透的左手,山上地仙被譽爲“金枝玉葉”的筋骨經脈,纖毫畢現。

    她右手虛握狀,緩緩一抽,她微微皺眉,這位鬼修,似乎在忍着神魂震顫的劇痛,從左手心處抽出一把翠綠色狹長法刀,好似一條幽綠江河煉化而成,銘刻古篆並刀二字,刀身似水,微微盪漾搖曳。

    劉羨陽瞥了眼遠處那女子拔刀“出鞘”的異象。

    從一線峯這邊,到滿月峯山巔,毫無徵兆地傾斜拉出一條雪亮直線,劍光筆直,瞬間穿透那位女子的身形,劍光去勢猶然激盪無匹,直接再將滿月峯一處峭壁鑿穿,一條劍光長線去往天幕,經久不散。

    女子鬼物身形散開,化作一團陰風瘴氣,只是心口被劍光刺透處,拳頭大小的劍氣漩渦。

    持刀鬼魅,頭顱,軀幹,四肢,都已自行分割開來,再由她體內絲絲縷縷的劍氣,藕斷絲連,勉強維持人形。

    那把被她以心意駕馭的金色長劍,在空中長掠不停,不斷有金色雷電,依舊在瘋狂鞭打一線峯山腳的那條山路,每一次長鞭砸地,就是一陣雷鳴震動。

    偌大一座正陽山祖山,就像一處山水盆景,驀然開出一朵脈絡分明的金色花卉。

    她一刀遙遙劈出,並無璀璨刀光綻放,天地間只是出現一條細如絲線的灰色。

    劉羨陽依舊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雙指橫抹,輕聲道:“水落歸墟。”

    在鬼物劍修和劉羨陽之間的空中,憑空出現了一道虛無長河,那條灰線竟是一扯落入其中。

    此後刀光如洪水決堤,只是一一洶洶滾落於那座“歸墟”中,最終連那道道金色雷光,都一併收入囊中。

    好像問劍雙方的一河之隔,就是天壤之別。

    先後三場問劍,從頭到尾,劉羨陽都沒有使用學自龍泉劍宗的劍術。

    問劍正陽山一事,他就沒跟那個打鐵的阮師傅打過招呼,反正只要阮邛不攔着,劉羨陽就當他答應了。

    劉羨陽瞥了眼頭頂,四方雲聚,而且呈現出不同尋常的墨黑色,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是那女子劍修的手段,劉羨陽知道這一記劍術,是那撥雲峯的成名絕學,穿雲。

    正午時分,陽光照射之下,穿透黑雲帷幕,好似有八條劍光從天而降,劍尖直指劉羨陽。

    劉羨陽心意微動,圍繞一線峯的八方之地,涌現了八條劍氣長河,沖霄而起,遠處幾條長劍密密麻麻攢簇一起的洶涌江河,劍氣森森,繞過一線峯後山,拉扯到數條戰線,好像一支支輕騎,趕赴那些金光過黑雲處的戰場。最終,半空中,浩浩蕩蕩的劍陣江河,與那女子元嬰駕馭的雲中落劍,針鋒相對,如沙場上一支支鐵騎對撞衝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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