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前段時間才經歷了由嶺南帶來的變故,但是京城到底還是熱鬧,沈瑾瑜和程婉在馬車的竹簾邊的空隙處看京城街外的景色,只有顧明珠還坐在馬車座椅上閉目養神,如老僧入定一般,完全不爲外界的景色所動。
一炷香的功夫,馬車纔出了城,又過了一陣子,纔到了莊園。
青石路很寬闊,足夠讓兩輛馬車並行,兩邊是高屋建瓴,看上去氣勢恢宏,京城中的很多顯貴世家,都會在這裏修建別莊,夏日裏乘涼,冬日裏這裏的溫泉很養人,京城冬日苦寒,家有溫泉纔有機會喫上時令鮮蔬。
大門前立刻有小廝跑了過來打開門,馬車便入了莊園。
程婉好容易耐着性子等人搬來了下馬的小馬紮第一個衝了出來,沈瑾瑜與顧明珠次第下車。
這時候程軒與王逸山已經下馬,等着她們了。
程軒手裏牽着一匹矮黑馬遞給程婉,程婉牽過黑馬,輕輕拍拍它的頭,待親近了一些後,才踩着馬蹬,翻身上了馬背。
王逸山見她動作一氣呵成,不由讚道:“果然程家兒女,都是個中高手,作爲女兒家真是帥氣得很。”
程婉聽得讚賞,有些害羞的低紅了臉,而後擡起頭,滿眼的神采飛揚,慢慢騎起馬來。與其他家得閨秀不同,武將家裏的閨秀到底還是大方些,雖然也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更多的還是驕傲。
程軒這纔將黑馬的繮繩完全的放開,轉身問道:“阿諾可會騎馬?”
沈瑾瑜第一次聽到程軒這樣叫她,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先前爹爹教過,可是好久沒騎,已經忘了。”
顧明珠過來給程軒福了一禮道:“表哥好。”遲疑一下問道:“這位是?”
王逸山此時已是滿眼看着程婉騎馬,都沒有聽到有人在打招呼,程軒幫她們互相介紹了一下,大家便都往花廳走去。
程婉直接騎去了馬場,沈瑾瑜便對程軒道:“你不去沒有關係嗎?”
程軒還未答,顧明珠便掩口笑了起來道:“沈姑娘你有所不知,小蝶可是打小就騎馬的,這麼平坦的路,難不倒她。”
程軒點頭道:“程家以武立家,騎馬自是不可少的。我祖母那一輩的女子,除了騎馬還要習武呢。”
沈瑾瑜想到以前程軒說的,他祖母與李夫人關係很好,不知道是不是習武之人能心胸更寬廣些,她正尋思着下次有機會問問他,聽的程軒繼續道:“我們程家是武家,未免粗糙些,顧姑娘是書香世家出身,可別看不起。”
顧明珠咯咯笑道:“哪裏,表哥你過譽了,你都不知道我多羨慕小蝶,她可是巾幗不讓鬚眉呢。”
顧明珠掩不住的滿面桃花,素來大方有禮的她,今天也有了些微微的羞澀神態。
  沈瑾瑜想到顧明珠與程婉平時相處的方式終於知道了程婉爲何是那種態度了,她藉着去看周圍環境,慢慢挪開了那個地方。
剛剛去程府的時候,她住的院子不也是那樣嗎?一年過去了,現在也是滿園的繁花了,她得意的想到。
“你要去騎馬嗎?”程軒過來問道。
沈瑾瑜這才注意到王逸山已經離開,花廳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了,“顧姑娘呢。”
“她不愛騎馬,又要照顧大傢伙的起居飲食,現去準備了。”
有僕人牽來了一匹棗紅色的矮馬,程軒順手接過來對沈瑾瑜道:“你以前騎過馬,我也不必再教你了,這馬是當年爲小蝶準備的,她後來選了小黑,赤驥性子溫順,最是適合你不過了。”
“赤驥。”
沈瑾瑜重複了一遍名字,伸手摸摸馬的側頸,看她怯生生的,程軒握住她的手腕,用她的手掌拍了拍側頸道:“別怕。”
沈瑾瑜壯着膽子從馬頸拍到肩部,再到前肢,程軒見她不怕了,將繮繩遞到了沈瑾瑜的手中。
他們牽着馬慢慢並肩走着,沈瑾瑜的膽子逐漸大了起來,程軒纔開始和她閒聊,讓她不要再這麼緊張。
沈瑾瑜突然問道:“程家祖母輩真的會練武嗎?是因爲練武才心胸更寬大嗎?”
說完馬上就現自己的不妥了,這樣說,好像顯得李夫人很難纏似的,於是立刻補救道:“我的意思是,心胸寬大所以。”
說了一半便停了下來,好像怎麼講都不對,她微微轉過頭,快的瞟了一眼程軒,果然他已然是笑的樂不可支,看到沈瑾瑜偷窺一般的表情終於是笑出聲來了。
沈瑾瑜懊惱的皺皺眉頭用貝殼般的上牙咬住了下脣。
程軒終是停住了笑安慰道:“祖母確實是練過武,年少時還曾經換了男裝去沙場,她的心胸確實不是一般女子比得上的,所以她不會計較無謂的得失,待李夫人也很寬和,只是因爲年少時親眼看着先輩用血肉打造的程家軍,所以別的都不在乎,唯一在意的就是程家軍,當年程家失去軍權的時候,她心疼軍中的那些跟着程家多年的子弟兵們,猶如突然之間失去了父母。”
原本解釋的程軒,說着說着便傷感了起來。沈瑾瑜看着他臉色由明到暗,最後有了一絲掩飾不住的悲哀之色,在心底暗暗嘆了一口氣,不管誰心底都有不能碰觸的傷。
程軒心裏也猶自納悶,好像和沈瑾瑜一起,他總是比平常的時候更脆弱些,不管什麼,說着便傷感起來,彷彿一個孩子一般,總是將那些陳年舊傷拿出來給人看,想要獲得他人的安慰。
或者說,這絲傷感,不經意的,便洋洋灑灑傾瀉而下,是他不想在她面前掩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