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軒喝了口茶道:“我最近要出趟遠門,你可有什麼要囑咐的?”
沈瑾瑜也在旁邊坐下,端起茶盅想了一下才回道:“遠門?師傅說你現在身體與常人無異,那出門應該也是沒有問題,只是會辛苦些。 ”
程軒點頭猶豫了一番道:“那也是無法,立秋之時這趟門省不了。”
沈瑾瑜想起上午的方子道:“既然如此,你還是要記得喫上師傅開的八珍湯,正好試試,你勞頓,吃藥對梅花針有沒有影響。”
本來爲着避嫌,程軒是想晚上來的,但是他見沈瑾瑜身子弱,睡不好樣子也是疲勞的很,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下午來,現在看她精神也是不錯,比半夜起來還是好的多了。
沈瑾瑜拿出手邊剛纔碧玉拿來的核桃木匣子,遞給了程軒。
程軒接過去打開看了一眼問道:“這是什麼?”
沈瑾瑜低頭撥弄着手中的茶盅道:“這是。”
她頓了頓,將手上的珍珠手釧亮給程軒看了看臉紅說道:“上次的事情,真是我失禮了。這個手釧,是祖父送我的,很多年了。後來,你也知道的,生了一些變故,我只得當了,現在你幫我找回來,我很感激你。”
珍珠手釧被她自己將珊瑚去掉,又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那顆多出來的珊瑚,她放回了這核桃木匣子中。
她指了指程軒手上的地契道:“這些地契,是我將手釧當了之後買的,雖然也知道你將這些珠子找回來是費了心的,但是我不能白收。這些地契……”
程軒並非毛頭小子,他不到十歲便被指爲皇太孫伴讀,自成人起,他身邊就不缺女人,自小的磨礪讓他懂得與人相處的方法與手段,女人當然也是不在話下。
一開始,他只是想要好好照顧沈瑾瑜,他總是想起他們第一次在軍營裏的那次見面,她素面男裝,雖有些許怯意,眼睛裏卻那麼堅毅,有顧盼在前,他一直以爲柔情似水纔是他的標準,可那沈瑾瑜的眉眼,總是能縈繞在他心頭,夢中。
在程府,程軒雖然忙於政事,也努力讓她生活安逸,他單純的只是希望讓她開心,他一直以爲他不求回報。直到上次,沈瑾瑜在院中彈琴。
她穿着程婉的衣飾,隔得遠,她蒙着面紗,看不清面容,那琴聲意境悠遠,卻一下重重的擊中了他的心,她被擄走,他奮不顧身,他以爲君子之道,不立危牆之下,卻仍舊爲了她孤身近敵。
程府裏的主人都不愛擺弄花草,他讓工匠種了滿池的荷花,將府內南山的山頭上種滿了梅杏李樹,甚至連新修的王逸山的院落外都種上了桃花林。
上次在馬場,他才明白過來,爲什麼他與桑田提起沈瑾瑜,卻從來不提她的樣貌,爲什麼會在王逸山面前突然叫她阿諾。他看她在荷花池邊的怡然自得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那些荷花也好,杏花也罷,都不只是怡情之物,沈瑾瑜在回京路上那麼急迫,都能看出是愛花之人,他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而且禮物不都是這樣嗎?他送出,她收下,感激就好,這樣用地契來,是明晃晃的劃清界限嗎?
猶如當頭一棒,程軒大受打擊,地契在手上火燒碳一般燙手。
看他半天沒有言語,沈瑾瑜低頭喝了口茶,這茶是上好的珠蘭花茶,程軒知道她愛茶,又體寒,再沒送過綠茶過來。
兩人皆沉默不語,房內只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
程軒過了一陣子才道:“我明天要出門,今天要早點回去休息了。”
說罷,也沒等沈瑾瑜回話,腳不沾地的走了。
碧玉進房看着一溜煙走掉的程軒背影神色緊張的問道:“小姐可是將地契給他了?”
沈瑾瑜點點頭。
碧玉埋怨道:“昨天我就說不妥了,哪家閨秀是你這樣做的?你看程公子離去的臉色,多難看。”
沈瑾瑜笑道:“我要是回了禮,那纔是真的私相授受了。碧玉你不知道嗎?”
看着沈瑾瑜有些笑容莫測的臉,碧玉頓了一下,漲紅了臉沒再說什麼。
看着碧玉的樣子委實難看,沈瑾瑜走到她身邊,拉了她的手道:“你很害怕吧,如果這樣跟着我出去。”
碧玉紅着的臉變得鐵青,慢慢又有些蒼白,她低頭,落下一顆顆淚來說道:“小姐,我很可笑吧。”
她拿出帕子來擦了擦淚,噏動着嘴脣說道:“我是窮人家女兒出身,可是我好怕,在韓家我以爲我再也不會喫苦了,可是後來,後來你知道,就算我守着銀兩,也過的很苦。小姐,我怕,我怕喫苦,我也怕你受不了那樣的苦。”
說到後來,碧玉一顆顆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沈瑾瑜用手擦也擦不完。
沈瑾瑜心疼的握住碧玉的手,輕輕抱住她,像安慰一個孩子一樣慢慢拍着她的後背說道:“對不起,對不起碧玉。我一直沒有顧慮到你的心情,這麼久以來,你一直一個人操心這些,你很害怕吧。”
碧玉擦淚哽咽道:“小姐,我是沒有出息,可是你真的不知道,這世道,我們幾個人單獨過活會有多難。”
沈瑾瑜雖然從來沒有問過,也知道韓家落難後她是吃了不少的苦,只是她沒想到,她已經在積極準備了,土地,房屋,她都在考慮,可是碧玉還是會這麼害怕。
她有些心疼的抱緊了碧玉道:“你別怕,有我呢,我不會讓你喫苦的。我們即使走了,明年懷瑾一定能考上功名的,與韓家不同,至少不會有人落井下石。”
碧玉的淚,仍舊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沈瑾瑜深知她心結已深,也知道不可能馬上說服她,只能想辦法安慰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