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女相 >第八十章治傷之殤(2)
    蘇卿打綠漪去取藥的時候看了一眼藥單,都是些汗治傷寒的藥材,普通得很。

    蘇卿有些疑惑,看起來連她都認識的平淡無奇的方子怎麼會難開成這個樣子。

    等綠漪回來後,蘇卿嚇了一跳,這哪裏是普通的藥材,這要煮成藥,幾十個人都喝不完。

    薛神醫道:“將這些藥照我藥單上寫的法子熬好,放在澡盆裏等它自然涼一點。而後再讓沈瑾瑜去浸在裏面。”

    蘇卿應了是,薛神醫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坐在牀邊仔細的反覆把脈。

    蘇卿不敢離開,一直守在旁邊,直到程軒下朝回來。

    薛神醫看到程軒也不搭理他,程軒亦不敢打擾,靜靜的守在旁邊。

    蘇卿看薛神醫收回手,看起來像是有話要講,便知趣的請了安便退了下去。

    薛神醫的神情有些灰敗,像是一夜未眠精神很不好,他啞着嗓子道:“昨天我真是沒有打錯你,就算是現在,我跟你說上一句話,都要忍下十次想要揍你的心。”

    程軒原本也不是好脾氣的人,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但他有錯在先,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任由薛神醫責罵。

    薛神醫將拳頭捏緊,終是忍住那份憤怒之意,重重的嘆了口氣道:“《素問》中講,故陽氣者,一日而主外,平旦人氣生,日中而陽氣隆,日西而陽氣已虛,氣門乃閉。氣至陽而起,至陰而止。原本她體內就有寒氣,我以前就給你囑咐過,她身體寒涼,這次,你做的事,她夜裏寒氣入骨,營衛之氣失和,成了廢人,你看怎麼辦吧。”

    仿若晴天霹靂一般,程軒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呆在那裏,時間都好像停止了,只聽到廢人這二字,猶如鑼鼓,在他耳邊哐哐哐的響個不停。

    薛神醫善治奇症,昨天程軒將沈瑾瑜安置到平康坊後便馬不停蹄的去程府將他擄了來,一刻都沒有耽誤,薛神醫當時並未說得這麼嚴重,可是怎麼才過了一晚上,就全變了呢。

    程軒縱使男兒有淚不輕彈,此刻也忍不住,他眼淚一顆顆落下來,滴到地上,在安靜的房裏聽到吧嗒一聲響。

    他緩緩屈膝,雙膝跪在地上,低頭道:“事已至此,大錯已然鑄成,求薛神醫救救沈姑娘。”

    薛神醫並未扶他起來,直直的望着程軒說道:“我昨天夜裏,不敢開藥,這寒氣太重,稍有不慎,便無法挽回。氣從太陰出,注予陽明,依次循十二經脈、督、任,下注肺中,復出太陰。我老頭子廢話這麼多你也不懂,不防再跟你說得直白一些。現在由你來選,一個,是將她體內的寒氣散出來,再一個,就是讓她體內的寒氣逼在體內。”

    程軒聽到有救,卻也知道肯定沒這麼簡單問道:“那兩者有何不同?”

    薛神醫道:“散出,她的寒氣入骨,這些寒氣經關節而出,以後她身體可能會將寒氣都排出來,可是關節盡毀,不要說走路了,每逢雨雪天氣都會痛不欲生,關節猶如針扎一般,針線筆墨,這一世都不要再想了。”

    “寒氣入體,我會想辦法將寒氣由外向內逼,配以鍼灸,困在丹田,她現在才二八年華,但是以後癸水將永不再至。也永世不會再有自己孩子。”

    程軒毫不猶豫的選道:“那自然是寒氣入體了。”

    薛神醫看着他,面無表情。

    薛神醫只是不理世事,不是不懂,他一早便看出沈瑾瑜與程軒郎情妾意,現在沈瑾瑜的身體,已然要在兩難中選出一樣,他要讓程軒親自下手,以後每次沈瑾瑜想起此事的錐心之痛,他要讓程軒都想起今天,不僅僅是他帶她入水導致的結果,亦是他親手的選擇讓她變成了這樣,是他的決定讓她變成了這樣。

    程軒懇切的望着薛神醫一字一句誓道:“我程軒定會娶沈瑾瑜,今生今世絕不會辜負於她。我程軒正妻之位,只有沈瑾瑜一人。如有違此誓,讓我墮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生,日日受沈姑娘今日所受錐心之痛。”

    薛神醫聽得這個誓言,心裏稍微的鬆快了一點,雖然結果與他預想的一樣,他仍舊是救不了故人之後,那麼就讓他幫她完成願望吧。

    程軒下意識的做了選擇,他心中是視沈瑾瑜爲妻的,所以正妻能生自然是最好的,正妻如若不能,多幾房姬妾也便是了。

    沈瑾瑜若是喜歡哪個孩子,就養在身邊做嫡子,再或者,生下來便收了來,當作自己親生的,去母存子這種事,雖然不是程家的一貫做法,但是也未無不可。

    薛神醫第一次去給沈瑾瑜治病的時候,便覺得她體內有一絲寒氣,若有似無,但神奇的是,她當時中的七日醉,若不是有這絲寒氣,他去救治她的時候已經第四天,怕是根本就來不及了。

    當時薛神醫有事在身,來不及留下來一探究竟,後來他回到京城,正好程軒派人請他,給她重新探脈現她的寒氣,又更重了,他答應在程府住下,也就是爲了給她驅寒,但是藥石無靈,各種方法都如泥牛如海,好像這股寒氣是由丹田或者心脈而出,渾然天成,根本不能祛除,所以這次她寒氣入髓,他不敢冒險,只想用上次的方法將她的性命先保住。

    薛神醫心中哀嘆一片,做了這麼多,終究是沒有辦法嗎?自己行醫這麼多年,若是小仙女,應該能做得更出色些吧,想着,面色便露出了悲哀之色道:“你要永世記得你今天的誓約。”

    程軒說完誓言,從褲腳邊拔出他常用的小刀,向左手的小拇指揮去,薛神醫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卻下意識的阻擋了過去,等他回過神來,程軒的刀傷已經深可見骨。

    程軒道:“以我血鑑誓,此生不負。”

    薛神醫將他扶了起,隨手給他上了點藥包了起來,他心情有些複雜,說不上是達成所願的喜悅還是終於不能救治沈瑾瑜的苦澀。

    這時候,沈瑾瑜的藥水已經煮好,涼的差不多了,程軒將她抱到澡盆邊,在外面等着,由蘇卿爲她脫衣入盆。

    藥水正好沈瑾瑜鎖骨的下方,蘇卿用了毛巾沾滿藥水敷在她的肩膀,她現在尚在昏睡,怕她頭沒入水中,玲瓏幫她扶着頭。

    這治病的期間沈瑾瑜一直睡睡醒醒,沒有昏迷,也沒有真正醒來,直到當天的深夜。

    沈瑾瑜半夜口渴醒來的時候,已是繁星滿天了,她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牀頭的豆油燈昏昏黃黃的,她又朝四周望了望,才驚奇的現程軒正在她旁邊。

    程軒見她醒了,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道:“燒總算是退了,還有哪裏不舒服的嗎?”

    沈瑾瑜說了聲渴,程軒給她倒了杯溫水,拿上來扶着她喝了,他沒有服侍過人,喂杯水也弄的到處都是,他又手忙腳亂的拿了帕子給沈瑾瑜擦滴落在身上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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