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女相 >第四十四章 生死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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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隨軍是她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任性,她不悔。若是沒有這次任性,她不能體會與夫君自由自在相處,耳鬢廝磨的愉快,更不會有這個孩子,暫居於她的身體。

    她太期待這個孩子了,她太愛這個還未出世的孩子了,愛到完全沒有辦法想象,這個孩子,假如是個遺腹子……她這個做母親的唯一一次隨軍,她們母子回去,沒有父親,會有什麼樣的日子等着她和這個孩子?

    這孩子,本該是驕傲的將軍之後。

    她不敢想,也不能想。生死由命,她的命,在許仲身上,所以她不走,他生,她生,他死,她絕不獨活。

    或者之前的人生,她渾渾噩噩只是活着而已,體會過真情之後,誰能若行屍走肉一般只爲活着?

    她做不到。

    許仲心中,裝着全城,裝着他身爲一城守護者的榮耀,顧明珠的心中,裝着許仲。

    沈瑾瑜想勸勸她,卻是什麼都說不出口,顧明珠剛剛哭過,還是淚眼朦朧的樣子,卻是一分悽苦之色也無,心中知道她主意已定,只能強打了笑顏道:“你也別太擔心了,許將軍是當世英雄,情況也可能會變的好些,這些東西備而不用便好,現在也不過是說些閒話。”

    話音未落,門砰的一聲被撞開,桑田黑臉快步進入道:“事情有變,你們二人跟我走。”

    顧明珠臉色瞬間變的蒼白,一絲血色都無,竟是連個不字也說不出口。

    沈瑾瑜見她這樣失魂落魄的模樣,也知現在情況緊急,來不及拖延,將食物的包裹交給桑田,自己身上綁了藥包的包裹,拉了顧明珠便往門外走去。

    顧明珠木木然被從椅子上拉起後方如夢初醒,往後一邊退一邊連連搖頭道:“不不不,我不能跟你們走。”邊說着,眼淚便漣漣落下。

    桑田大急,也顧不上男女大防,上前用力抓了顧明珠的胳膊往外拽,顧明珠一時情急反手死死的抓住了門框道:“你們走吧,我要留下來。”她全力掙脫桑田的手,到沈瑾瑜跟前落淚道:“你想想我的難處,若是你們要帶着我走,無異於現在就要了我的命,我謝謝你們的搭救之意,可是此時,我走不了,我不能走,我要在這裏等,等着我的夫君贏。”

    沈瑾瑜不知外面情形到底如何,但她見桑田的神色便知形勢緊急,停了動作,站到顧明珠跟前問道:“我們先走,後面的日子還長,你還有孩子,我們一起想辦法,總要先活下來,何況,你若不走,許將軍會分心的。”

    顧明珠已經完全的鎮定了下來,她用袖口擦了擦眼淚,佯裝出作揖的樣子,飛快的微一彎腰,從小腿上拔出一把刀來道:“你們勉強我走,我就在此親手結束了性命。許大哥安排讓我跟你們走,我便是不走,他眼下也是沒法子知道的,若是真的城破,我也絕不苟活,求求你們,我要留下來,我要留在此處,我要等許大哥活着來找我。”

    沈瑾瑜剛纔便知她心意已決,時間緊急也不過想試着能不能將她強帶了走。生死攸關,她心中不捨,低頭嘆了口氣,上前緊緊的抱住了顧明珠。

    桑田上前用力拉住了沈瑾瑜的胳膊,將她帶到院外,一匹矮馬栓在這裏,他翻身上馬,拉了沈瑾瑜坐在馬後,倆人一路往北,敵軍已在攻城,城門外已經看得到架起來高高的縱雲梯,與火光刀刃相碰之聲,桑田二人默默的往山上飛奔,不說話,也不回頭望。

    安州,不能再安了。

    他們已然快到了山腰,此時天氣漸冷,天亮起來,又復暗下來,中間偶爾停下來,休整一下,再繼續上前,直到終於精疲力盡,才找了一個小山洞休息了一下。

    再往上,山勢越發高險起來,矮馬本身就是善於爬山的品種,卻也是再也爬不上去,桑田輕輕拍了拍馬,將它放歸到山下去了。

    兩個人幾乎一天都沒有喫東西,桑田隨身的酒囊裏帶的烈酒一人喝了一口,便出去撿了些乾柴回來生火。

    沈瑾瑜用手將滷肉撕了一些遞給桑田,自己坐在火堆邊不喫不喝的用一根木棍扒拉着火堆。

    桑田喝了點酒,吃了些滷肉,將酒囊遞給沈瑾瑜冷靜道:“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各人有各人的命,你現在這樣,也不能幫到他們半分。”

    沈瑾瑜將手中的木棍丟到了火中才直勾勾的望着桑田問道:“城中的大火,你看到了是吧。他們是屠城了嗎?我們就算星夜兼程,也是來不及搬救兵了對嗎?”

    桑田回望過去,沒有答話。

    沈瑾瑜矍的一下站起來,起的太猛,又久未飲食,向火堆處晃了一下,桑田忙起身扶了她一把,總算沒讓她栽倒在火中,只是裙子的邊角粘了點火星,桑田用腳踩了幾下便滅了。

    沈瑾瑜看着腳邊的火點漸漸滅了,慘然問道:“這場大火,燒死了我們的朋友,城中那麼多的百姓,還有,還有……”她壓住聲音之後的悲傷道:“還有許仲沒有出生的孩子。”

    桑田的手明顯的抖了一下,他扶着沈瑾瑜肩頭的手更捏緊了幾分,他將沈瑾瑜按到地上坐好,拿過酒囊自己狠狠的喝了一口,又順手遞過去讓沈瑾瑜喝了一口,吐了一口長長的氣,才站起身來,走到山洞的出口處背對着火堆帶着些許的酒意緩緩道:“你我二人,啓蒙之師均爲同一人,所學之功,皆爲保命,從小便想着如何自保。家國天下,在我們眼中,從來都是不存在的。”

    這是桑田第一次非常明確的承認沈柟與之的關係,曾經聽到疑似對沈柟不利的言語便勃然大怒,現在居然肯談及沈柟的不足,沈瑾瑜轉頭望向他,等他講下去。

    桑田卻是停了下來,他心中從聖女爲着嶺南死而後已時開始,便開始對自己之前的認知有了些許動搖,家國天下,便是聖女,這一位女子,她心心念念所做之事,都是爲了嶺南和她的族人的生存與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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