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平天策 >第八百五十章 心繫
    蕭宏臉色有些莫名的難看,他平素對蕭淑霏管束極爲嚴苛,但越是嚴苛,其實便越是擔心蕭淑霏自誤,要讓他用自己的一些心腹部將去賭自己的將來命運,恐怕他說什麼都會給自己多保留一條後路,但要讓他用蕭淑霏去賭,他卻是心顫不已。

    他一時終究無法決斷,說道:“容我想想。”

    林望北看了側面的馬車一眼,雖然他的目光甚至無法透出自己的車廂,但他卻可以想象蕭宏此時的面色,他緩緩的搖了搖頭,道:“平時可以容你多想些時日,但現在卻不能了。”

    他的聲音低沉,語調也十分平和,但蕭宏卻突然聽出了些不同尋常的殺伐氣息,他瞬間明白了什麼,呼吸驟頓:“什麼意思?”

    “話已至此,你也應該明白,我馬上要走。”林望北有些感慨的說道:“殺局已動,皇帝雖然平時溫和,但若有大變,他的處事手段還和當年雍州起兵時毫無分別,他還是喜歡用雷霆萬鈞的手段,如亂雷泄地,讓敵人根本來不及應付。我今日不走,可能明日就會死在這裏。”

    蕭宏腦海之中嗡嗡作響,就像是有無數口大鐘在相撞,他一時有些無法思索,但潛意識裏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提醒着他,他之前最爲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這世上恐怕沒有人再比他更瞭解自己的皇兄。

    正是因爲了解,所以他才懂得分寸,才深得自己皇兄的信任,但正是因爲了解,所以他此時便知道林望北所說的是事實。

    “據我所知,魔宗還重傷未愈。”他都不知自己是什麼樣的情緒,莫名的冒出了這一句。

    林望北感慨一笑,道:“你的母后比你更清楚這點,你應該明白,如果她根本不喜歡那條獵犬,只要那條獵犬能夠幫她完成這次圍獵,她又何在乎那條獵犬的死活。更何況她想着的便是一人獨聖,哪怕魔宗沒有受傷,恐怕她也要想着法子讓魔宗受重傷始終難愈,如此一來,魔宗又如何能夠追趕得上她?”

    蕭宏的身體巨震,他心情太過激盪,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在邊軍多年,觀南北大勢,這二十餘年來,從未有人像魔宗這樣讓我覺得無法揣測。你我所知的道理,魔宗又如何會不知?”

    林望北又輕輕搖頭,道:“他此人的可怕,便在於如大河之中行船,永遠是借最大的那個浪頭而行。在我看來,他連番受創,拖着重殘之體爲皇太后戰,恐怕反而是有意爲之。”

    蕭宏好不容易收斂了心神,沉默片刻,道:“即便如此,你都還覺得將來林意能和魔宗或是我母后抗衡?”

    “我爲將半生,讀了諸多兵書,讀得越多,便越是得出一個道理,夫能爭勝天下者,在於人心。蕭衍當年登基,也在於得人心,當年你母后雖然也位列三聖,但論修爲武力,卻在三聖之末。”林望北心中雖然凝重,但想到林意,嘴角卻是露出一絲微笑,“蕭衍雖然想以雷霆手段在極短時間裏收拾這棋局,但他並非

    你母后,除非他的修爲能夠徹底凌駕於你母后,否則雷霆手段之後,他能夠將你母后和魔宗徹底控制?反觀吾兒林意,他是何修行之後,又遠在邊陲,擁有党項和西域聯軍,又深得人心,更何況按我瞭解,他的修爲也隱然有超凡入聖之資,你是智者,心中應該自有判斷。”

    蕭宏垂下頭來,他的臉上有些失去血色,他心中隱然覺得,皇太后和魔宗聯手,恐怕何修行那名真傳大弟子是難逃厄運,只是潛意識裏,卻有個聲音在不斷提醒着他,世間這所有的修行者,連何修行當年偷偷將這名弟子放在外面是做什麼都不知道,這種必殺的殺局,或許也會出現一些不可預知的意外。

    更何況除了何修行這名神祕到了極點的真傳大弟子之外,還有沈約的那名弟子也是行蹤詭祕,甚至這些年連具體修爲到了哪一步都不知道。

    當時皇太后殺死南天一刀,他便已經考慮到沈約的這名弟子或許也會和蕭家爲敵。

    再加上林意和北魏,這其中在他看來便是有無數的變數,真的不是短暫的雷霆手段所能收斂。

    今日和林望北若是真達成約定,在他看來,自然是逾越了蕭衍所能容忍的極限之事,但他此時越是思索,越是覺得林望北所說極有道理,這不只是爲他將來贏得生機之事,而是爲整個蕭家在將來贏得一絲生機之事。

    他平時越是遭遇大事,越不能很快決斷,但此時林望北即將離開,他知道這是迫在眉睫的決定,他的渾身便是汗如雨下,額頭上的汗珠都一滴滴滾落下來。

    這汗珠滴落在死寂的車廂之中,吧嗒吧嗒的輕響,在他耳中卻是如同不斷的雷鳴。

    “這事情我無法決斷。”

    他連連深深呼吸,這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你要帶小女離開,這是她的事情,我無法代爲決定,你可以親自去問問她,我可以馬上安排。”

    “甚好。”

    林望北露出些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蕭宏如此說,其實便是同意了。這樁事情免不了很快事發,到時候蕭宏便只當不知,一切後果,到時候他會只說是蕭淑霏自己的暗中決定。

    蕭宏對着身前的車伕吩咐了數句,他所在的這輛馬車便直接離開。

    林望北的馬車繼續緩緩前行,過了不到半個時辰,一輛馬車不知從哪個巷道而來,和林望北所在的這輛馬車交錯而過。

    “婚配之事,不過是兩情相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些都已經兼備,只要你和我離開建康去見林意,你便是我林家的兒媳了。”

    林望北略微側轉身體,對着那輛馬車中人,輕聲而認真的說道。

    “我身在建康,心繫党項。”

    那輛馬車之中,柔糯卻沉靜的聲音傳入林望北的耳廓,“只是恐怕無法跟您去到党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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