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渭分明,營地門旁駐守着兩位盔甲鮮亮的士兵。鐵盔上鮮紅的羽稚,手中長槍冰冷鋒利的寒刃與營地外擠得滿滿當當的殘兵破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大王心疾復發,昏睡於塌,君王親兵盡數犧牲拼儘性命才護得大王周全。王駕已移至侯爺營帳,隨軍軍醫已去前查看!”
黑色的軍服砸入泥濘的地面之中,稟報的士卒不敢有一絲怠慢,繃緊了全身的勁力單膝跪在消瘦男子面前。
“本侯知道了,去吧。”
端起的手稍稍撇了撇手指,身前的士卒便就不敢有一絲停留,行禮起身一氣呵成只帶走了一片焦土。
“竟然,敗了···”
望着士卒離去的身影,男子微微眯起了自己狹長的雙眼。單薄的臉龐在篝火的照耀下更加顯得棱角分明,雨幕之下,意味深沉。
“侯爺,探子回報!大王所率四十萬大軍盡數敗於雷澤萬丘。我大黎,與那瑜國一戰竟輸在了他區區三萬鐵騎之下,這仗,着實讓人不甘啊!”
像是鐵鋸磨砂般的粗曠嗓門,一身棱角磨得雪亮的鎧甲,來者是位將軍,也是位性格火爆的漢子。
“蒙輔,大王心疾,現臥本侯營帳中。”
燕稚侯平淡的語氣,摩挲着拇指上的閏玉扳指。
“什麼!大王舊傷復發了,他···他沒回都城?”
蒙輔這粗獷的漢子言語間對他口中的那個大王絕對算不上恭敬,握緊着沙包大的拳頭爲之驚愕的竟然是君王的去留。
“侯爺,這,這這這···這大王此時身邊沒有軍隊沒有屬臣,他他他···他竟然還不趕快回他的都城王宮······”
眼睛瞪的像是銅鈴,蒙輔直愣愣的盯着地面來來回回的踱步。盔甲清脆的碰撞聲,遠處營地外傷兵的哀嚎聲,隨着雨滴燕稚侯夏雲殤的雙眼上漸漸蒙上了一層寒光。
“侯爺!大王此時身旁無人又舊疾復發,都城裏公子尚且年幼;我大黎只有侯爺您手裏還握有雄兵,況且您還是大王的王弟。依末將愚見,不如······”
咬着牙齒壓着嗓子,那蒙輔帶着滿身寒氣凌然的戰甲猛地站定了腳步,陰着臉筆着大拇指在自己的脖頸間狠狠的劃過了一道。
“蒙輔···”
燕稚侯微微上揚的視線並未下落,手中摩挲玉扳指的動作都未停下,只是那陰沉的氣質就連滿眼炙熱的蒙輔都未能看見他眼中的殺意。
“侯爺,這乃天賜良機啊!想必夏雲殞身邊只剩些殘兵敗將,待末將領人殺去,那侯爺就能瞭解了那夏雲殞了!”
臉色都是猙獰,蒙輔此時已是對君王直呼其名。殺機,盡露。
“啊···蒙輔,這君王家事···你也打算插手了嗎?”
烏雲中忽的閃過一雷,片刻的耀光照亮了燕稚侯低頭看向蒙輔的臉。那狹長的雙目中,是血屍山海般的無情。
“侯···侯爺!”
p; 噗通一身雙腿跪入泥地之中,本是滿心炙熱的蒙輔一見夏雲殞的眼,頓時一股寒意席捲周身。冷汗,霎時間就透徹了衣衫。
“末末末將末···末將逾越了,末將該死!末將一時豬豬豬···豬油蒙了心,末將末將···末將該死!末將······”
磕磕巴巴,斷斷續續,想那蒙輔這樣的魁梧將軍此時也是嚇得不只所云。只是他心裏明白侯爺的脾氣,毫不猶豫的揚起厚實的巴掌一下又一下的扇打着自己的耳光,那清脆的響聲周圍卻沒有一個人敢多回望一眼。
“行了,知錯就好。”
淡淡的收回眼神,燕稚侯轉身不再看他一眼。
“謝,謝侯爺,末將知錯了。”
彎腰起身,蒙輔的臉上已是皮開肉綻,那對像熊掌一樣的巴掌,絲毫沒爲自己留情。
“你···快去。”
那消瘦的身影是伸出了一隻手來,手指點了點遠處,蒙輔一臉不解。
“侯爺,去哪兒?”
“殺人。”
此刻,燕稚侯軍帳中傳出了一聲嘶聲裂肺的嚎叫。門口持刀守衛渾身是血,乃是從戰場上殺出重圍的修羅戰將,但此時也都戰戰兢兢不敢回頭進帳。
“大大大,大王,您這乃是陳年舊傷,有疼痛本是應該,萬萬不是臣弄傷了君王聖體啊!”
一張老臉嚇得煞白,鬍子花白的軍醫還伸着把脈的手指,看着在牀上突然醒來的君王不知所錯。
“啊!!!痛啊!孤,痛啊!!!”
伸手爲爪,這位在牀榻上翻天覆地,暴躁如雷的君王,雙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心頭。那剛剛換上的精緻衣袍,也都被抓得破碎。
“大王,您心臟中有毒刺,您越是覺得痛它越是絞,您要定神平氣,萬不能再動怒。”
老軍醫早已是坑頭跪下,在那裏顫顫抖抖,只想着能夠勸慰君王能讓他不要遷怒自己。
“聒噪!孤心痛,心痛的是孤那四十萬大軍,四十萬大軍吶!”
未穿鞋便就蹋下牀榻,老軍醫連忙跪着退後了幾步,深深低下頭不敢偏離君王一度。
“四十萬大軍,潰如山倒。那瑜國的鐵騎彎刀,砍倒了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血,流成了河!屍,鋪成了海!每一個人都想着殺孤,每一個人都要砍死孤,孤帶着他們來,卻沒帶他們回去;他們,要來索孤的性命!”
“大王!”
老軍醫汗洽股慄,汗水溼透衣衫印潮了地面木板。
“啊···你是不是也要來殺孤,啊!”
君王一把抓住了軍醫的衣襟竟是提到了半空,而老軍醫此時卻如同一灘爛泥。
“孤告訴你們,孤,不能死,孤還要戰四方,一統天下,誰都不能取走孤的性命!誰來,孤就殺了誰!”
踉蹌的步伐打翻了燭臺,夏雲殞隨手抄起了那銅製的臺柱,舉過頭頂猛地揮向那目光空洞的軍醫頭上。
隨着一聲沉悶的迴響,營帳中傳出了一聲慘叫。隨後,伴着四濺的血肉,一點,一點漸漸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