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信醉醺醺地眯着眼睛,脖子以上的皮膚因爲酒氣而漲紅,嘴裏還不忘嘟囔嚷嚷。
“人呢人在哪裏快點拿酒”
他以爲自己喊得很大聲,實際上低如蚊吶,幾乎是含在嘴裏說出來的。
原信四仰八叉地躺在主帥牀榻上頭,半個身子橫在牀內,半個身子橫在牀外。
儘管時下的酒水度數不高,不會喝酒的女子都能啜上半瓶,但原信喝酒是以“壇”做單位,酒量再好也架不住他鯨吞龍吸般往肚子裏灌,酒醉是常有的事兒。這會兒酒意正濃,身子熱得冒汗,他撕扯着將身上的鎧甲卸下來,圖個涼快。這樣還是熱,他便將衣襟扒開來
酒意侵佔理智,他沉沉睡了過去,意識模糊間聽到外頭傳來幾句對話。
“末將有緊急要事對,十萬火急的事兒,必須當面和將軍商議”
說話的人是副將乙,他身後還跟着一個縮着肩膀、垂着腦袋的小卒,小卒似乎很怕生,一直都看着地,沒有擡起頭。天色已深,守衛主帳的小兵也困了,盤問幾句便放人進去。
副將乙進去前還不忘叮囑一句。
“這幾天將軍心情不好,你們都打起精神,別走神了。”
守衛諂媚笑道,“小的知道,一定不會走神。”
說是這麼說,等副將乙帶人進去,守衛兩旁的小兵懶懶地打了個哈氣,睏意更濃了。
副將都在主帳裏頭呢,安全性夠高,他們兄弟幾個也能趁機偷偷懶。
副將乙帶着小卒進入帳內,那個“小卒”擡起頭挺起胸,赫然便是被看押起來的副將甲
一陣如雷呼嚕聲傳入二人耳畔,他們對視一眼,分別從兩旁繞過屏風走入帳內的寢居。
原信睡得死死的,胸口一起一伏,呼嚕聲有節奏地響着。
副將甲目露兇光,低喃道,“真是天助我也,他竟然將鎧甲卸下來了”
旋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發黃的牙。
如果原信穿着鎧甲,保護住全身各大要害,他們沒辦法一擊得手,說不定會引起原信的掙扎從而驚動外頭的守衛。未曾想原信如此配合,渾身上下沒有絲毫防備,不就是待宰的羊羔
他給副將乙使了個眼色,二人交換了個眼神,心神領會。
他倆本就是相扶相持走到現在的好兄弟,彼此一個眼神便能領會各自的意思。
礙於原信平日的威嚇,他們不敢明目張膽上前殺人,不僅放輕了步子,連呼吸都屏住了。
副將乙距離原信不過三步距離,他抓住機會,眼疾手快衝上前。
伸手死死捂住原信的口鼻,當即翻身壓在原信身上,借用兩腿的力量將他的兩肩壓住。
副將甲也動了,他拔出藏在懷中的短匕,空中劃過一道雪白冷光,刀鋒即將吻上原信脖子。
原信睡夢之中感覺呼吸困難,身上又壓了重物,下意識掙扎着睜開眼睛,入眼便是看到兩張猙獰的面孔。原信心中巨駭,兇險的危機感涌上心頭,還未等他用力掀翻壓制他的副將乙,副將甲已經手起刀落,尖銳的刀鋒劃破了他的喉嚨,鮮血“噗”得一聲噴了出來
二人被原信的血噴了個正着,他們也不在意,副將甲手下加大力道,直至刀身卡
“夠了,快點收拾走人”
副將乙看不過去,連忙阻止同伴虐待屍體的舉動。
原信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了他,何必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
副將甲恨恨收手,動手將沾血的外裳剝下來,離開之前還扭頭對原信的屍首吐了一口口水。
副將乙調整表情神態,胸腔的心臟跳得跟擂鼓一樣,外表卻若無其事。
守衛的小兵嗅到二人身上的血腥氣,眉頭一跳,正要開口盤問。
副將乙苦笑道,“將軍心情不虞,我先回去上點兒止血藥”
守衛小兵一下子明白過來了,這陣子原信太暴戾了,動輒打罵鞭笞,不少人進去都掛了彩。
他用同情的眸子瞧了瞧副將乙,沒有多盤問便放人離開。
二人剛走了沒幾步,有個守衛小兵詫異地開了口。
“剛纔似乎沒有聽見帳內有什麼動靜啊”
副將乙聽了心頭一顫,仍然強裝鎮定地向前,只是步子略顯凌亂。
這時候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
“快將他們拿下,有詐”
副將乙和副將甲一聽背後傳來這話,立馬失了分寸,蠻橫向前跑去,衝撞了一隊巡邏兵。
他們反常的表現被一衆兵卒看在眼裏,不管有事兒沒事兒,先把人抓起來再說。
二人雖孔武有力,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被擒拿抓住。
這時候,有人感覺哪裏不對勁,外頭這麼大動靜,爲何將軍原信沒有半分動怒的意思
他便壯着膽子掀開帳幕,空氣中瀰漫的濃郁血腥味讓他面色鉅變,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探看。
“啊”
一陣尖銳又短促的尖叫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聶洵收到消息的時候他剛睡下沒多久,聽到兩個副將把主將原信謀殺了,他心下駭然,不顧傷勢未愈,執拗要過去看看。軍醫只能妥協,讓兩個小兵攙着他,免得傷口崩裂復發。
除了某些情況,聶洵是個很聽話又很合作的病患。
他的傷口很深,但這些日子乖乖養傷喝藥,再加上身體年輕,傷勢癒合很快。
這會兒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他偶爾還能下地走兩步。
只要沒有大動作或者劇烈的情緒變動,應該無礙。
“你們爲何要謀殺將軍”
聶洵去看了原信的屍首,目光帶着幾分駭然和驚懼。
副將甲下手賊用力,原信大半個脖子被切開,下半身橫在牀內,上半身橫在牀榻外頭,腦袋因爲懸空而下垂,露出半個血肉模糊的橫截面,鮮血流淌了一地。原信死了,死的時候還不甘地睜大眼睛,死死盯着帳頂。
兩個副將被五花大綁起來,面如土色,狼狽的模樣瞧不出曾經的英武。
副將甲掙扎着要起來,渾身上下冒出了熱汗,他對着聶洵道,“軍師,非是末將要殺他,分明是原信這崽子不給末將生路末將若是不下手要了他的命,明兒末將就得屍首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