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多少假撤退因爲變故成了真崩潰
士兵不會知道上位者的打算,他們只知道己方被敵人打得逃跑了,勢必會影響整體士氣。
士氣這東西看不見摸不着,但它在戰場上的作用太大了。
士氣高亢,菜鳥也能攆着精銳滿地跑;士氣低昂,再牛的精銳也幹不過敵人的草臺班子。
衛慈不是反對孫文老爺子的計劃,他只是想盡可能減輕撤退帶來的負面影響。
亓官讓見狀,選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讓在這裏指揮抵擋一陣子,你們二人去二道城做好對敵準備。”亓官讓果斷地道,“若是臨時撤退,士兵會以爲己方不敵聶軍。若事先就做好安排,撤離產生的影響應該能降到最低。”
衛慈當然不能答應,留亓官讓一人指揮,哪怕有數員大將相助,他一人也顧不到整個戰局。
這會兒已經捉襟見肘了,要是衛慈和孫文再離開,亓官讓的壓力會相當大。
亓官讓搖頭道,“事不宜遲,你們儘快去準備。看這情況,城門還能堅持一刻鐘。”
衛慈和孫文老爺子對視一眼,沒有繼續反對。
這會兒可不是浪費時間的時候,多耽誤一會兒都是無數人命。
“來人”亓官讓眸色暗了幾分,喚來士兵道,“立刻派人將多餘的石塊摞到城洞”
敵人攻勢洶洶,哪怕城上士兵已經盡力去射殺扛着攻城木的敵兵,但殺了一批還有一批補上,敵軍也儘可能掩護。當數十人扛着攻城木撞擊城門的時候,亓官讓都能感覺到腳下地面微微顫抖。儘管城門主材料是厚重的實木、青銅和精鐵,但也經不起這樣的暴力蹂躪。
既然城門遲早要破,倒不如抓緊時間給敵人添堵。
“軍師,若是堵住城門”
將領面露遲疑之色,他是知道自家主公大晚上帶兵出去偷襲敵人的知情者之一。
若是將城洞堵住,不止妨礙敵人,同樣也妨礙自家主公歸來啊。
亓官讓面色冷漠地道,“你只需要服從軍令而不是陣前質疑,事急從權,我心裏有數。”
將領猛地抱拳道,“諾,末將遵令”
說罷,他立刻着人勻出一部分石塊堵住城洞,堵得嚴嚴實實的。城洞被堵住了,哪怕敵人不停用攻城木撞擊、破開城門,他們想要衝入湛江關也不容易,算算應該還能拖延一陣。
“兩位軍師怎麼回來了前方難道”
丰儀正在安排士兵將守城器械送往前線,餘光瞥見衛慈二人匆匆趕來,心下一個咯噔。
衛慈擡手製止丰儀的話,簡略道,“前線城門還未失守。”
丰儀目光寫滿了擔心,哪怕隔着這麼遠的距離,他也能聽到一道城那邊的動靜。時時刻刻提心吊膽,不過他能做的有限,只能盡力去做他能做的,忙碌的同時充實自己,汲取經驗。
孫文問道,“蘭蘭呢”
兩軍交戰,當場喪命的士兵數量並不多,絕大部分士兵都是因爲沒有得到及時治療死的。
姜芃姬清楚這點,自然要採取措施減少死亡率。
爲此,她還專門成立了一個戰鬥醫療營。這個營的士兵既要學習一定的急救知識,還需要跟着普通士兵學習作戰技巧,他們的職責就是專門轉移前線失去戰力但還未死亡的傷兵。
醫療知識不需要比傷兵營軍醫強,但要知道如何最大限度減少轉移傷兵時候的二次傷害。
作戰技巧也不用比戰鬥部隊強,但要學習如何保護自身。
這個營的士兵基本介於後勤醫療部隊和前線作戰部隊之間。
雖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他們的作用不比二者弱,某種意義上來說更重要一些。
前線傷兵數量增多,轉移的時候亂了秩序,孫蘭便主動請命去幫忙了。
孫文聽到這話,欣慰的同時又有幾分惆悵。
他也是經歷大風大浪的人,自然知道後勤傷兵營是個什麼地方,看着是在大後方,但場景卻不亞於人間地獄。孫蘭往日連殺雞都沒瞧過,驟然去看那些,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
孫文老爺子太看重孫子,所以他下意識將孫蘭當成小孩兒,殊不知自家孫兒早已成長。
戰爭,最是能鍛鍊人的。
孫蘭起初是幫着指揮調度,後來見人手不夠,他還幫着扛擔架、背傷兵,來來回回數十趟、上百趟,肩膀的衣裳都被麻繩磨破了,肩膀、手心的皮肉被磨出了血泡。原先乾淨的衣裳也被傷兵的鮮血染紅,遠遠看着跟個血人一般,眉宇間多了幾分堅毅,哪裏還瞧得出往日模樣
他偶然聽到前線似乎要撤兵退守的消息,頓時如遭雷擊,彷彿魂魄都要離體了。
爺爺孫文在前線啊,他老人家如今怎麼樣了
“爺爺”
孫蘭望着地平線上熊熊燃燒的火焰,一顆心幾乎要揪成一團。
不過他現在根本沒時間打聽自家爺爺的消息,只能咬牙將所有的擔心都壓下來。
偌大傷兵營躺滿了受傷的士兵,有些運氣好,還能混個擔架或者草蓆,更多士兵只能躺在地上,傷勢輕一些的互相靠着減少佔地。因爲女兵軍醫人手喫緊,醫療輜重也有些捉襟見肘,許多士兵只來得及草草清理傷口、縫合、包紮,剩下的聽天由命。看似粗陋的醫療手段,對於這個時代而言卻是十分周全了。從整體來看,姜芃姬帳下士兵的死亡率也是同期最低的。
聽着耳邊傷兵的哀嚎,孫蘭深吸一口氣,突然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
不過,他很快就將這個念頭甩出腦海。
自家爺爺對他寄予厚望,多半不會允許他去學醫當郎中,孫蘭也不覺得自己是那塊料。醫術再好,郎中一生能救治的病患也有限,倒不如以後努力去當地方父母官,爲民造福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