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掌中嬌 >76|紅塵深處
    起初, 曲子的前奏舒緩,悠揚,如一雙男女初次的偶遇, 相逢, 在彼此的注目和致意中, 漸漸相互靠近, 班多鈕手風琴的琴聲裏,甄朱被譚青麟帶着, 和着他的舞步, 在周圍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之下,到了舞池的中間,一個旋轉, 曲調變得曖昧,慵懶,輕靈舞步相互交錯之間, 譚青麟彷彿感覺到了她身體的拘束,在一個錯身,她的耳擦過他面門之際, 微微低頭,脣湊了過去,低語:“我知道你愛它。既然已經下場, 何不和我一道完成, 不負今夜?”

    甄朱倏然擡眼, 他的脣已經離開了她的耳, 伴隨着琴聲的一個停頓,甄朱隨了他的力道,猝然後仰,腰背停在了他一側臂膀之上,他俯身向她,兩人面對着面,中間近不過半咫,落入外人眼中,猶如深情對望。

    舞池畔一片靜寂。

    短暫的停頓過後,耳畔再次傳來班多鈕手風琴的琴聲,小提琴也加了進來和聲,悽美,空靈,又充滿昂揚和力量,猶如白天和黑夜,矛和盾,冰和火,滴血的劍和芬芳的玫瑰,拉鋸,卻又交織,纏綿,不能分離,彷彿有一簇野火,呼啦啦地從心底點燃,一路燃燒往上,在舞伴將她無情拋出,卻又在她勘勘就要跌入萬丈懸崖的前一刻,用力抓住了她的手,將她再次帶了回來。

    甄朱閉了閉目,就在那一瞬間,今夜堆積在她腦海裏的所有雜念,全部消散了,靈魂和整個人隨了樂曲和舞步,開始燃燒。她和身邊的舞伴,交叉着貓一般的錯落步伐,踢腿,跳躍,旋轉,裙裾飛揚,肢體靠近,卻又在就要交纏託付的剎那收回,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她高調,擡着下巴,舒展潔白優雅的脖頸,步伐高貴,神態冷豔,卻又欲拒還迎,纏綿悱惻;旋律轉入高潮,她和舞伴快速擰身,轉頭,凝視,顧盼,試探,纏綿,卻又相互廝殺;她渾然忘我,下一個轉身前深深呼吸,預備再次出發,用她令人眼花繚亂的舞步和身姿,去徹底征服這個只有在這一刻才暫時屬於她的舞臺。

    一曲盡了,旋律斷於高潮,也就在那一刻,這支內斂,卻又充滿羅曼蒂克式精神的激情探戈,隨了她如瀕死天鵝般無力地仰面倒於舞伴臂膀上的停頓動作,戛然而止。

    四周靜悄悄的,耳畔彷彿還回蕩着琴聲,短暫的屏息過後,舞池周圍,突然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無比的鼓掌之聲。

    這段探戈,完全地征服了今夜。譚青麟是她忠誠的騎士,而她是這個舞池裏的女王和主宰。

    甄朱收了動作,胸脯微微起伏,喘息未定,臉上露出微笑,和身邊的譚青麟一道,向着舞池邊爲他們鼓掌的賓客點頭致謝。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再次越過聚集在舞池畔的層層人頭,尋找着徐致深的身影。

    即便是萬千人中,她也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立在人羣之後,一動不動,手裏依然端着那個玻璃酒杯,在她尋找到他的第一時刻,兩人就立刻四目相對了。

    因爲他原本一直就在看着她。

    這一次,他沒再錯開和她對望的視線。

    穿過了隔在中間的重重人影,他定定地盯着她,神色古怪,而目光是極其陰鬱的。

    甄朱最後慢慢透出一口氣,等胸口喘息稍定,略略提起裙襬,正要離開舞池,一隻手忽然被身邊的譚青麟牽引着擡了起來。

    他像童話裏王子遇到公主那樣,向她彎腰鞠躬,然後當衆,低頭下來,輕輕吻了下她的手背。

    這一幕,再次點燃了現場的氣氛,周圍笑聲四起。有人側目,有人鼓掌。男人驚豔、愛慕,和甄朱有着同樣膚色的太太小姐們則不無喫驚,亦或是不可避免的暗中妒忌和鄙夷。

    甄朱一呆,反應了過來,看向譚青麟。

    他凝視着她,微微一笑。

    甄朱垂下眼睛,抽回自己的手,在周圍無數雙目光和身後譚青麟的注視之下,出了舞池,朝迎接自己的威爾太太走了過去。

    “朱麗葉,你太棒了!剛纔的探戈,簡直是太完美了!”

    威爾太太挽住了她的臂膀,笑容滿面地讚美個不停,又看了眼不遠之外目光一直追隨着甄朱的譚青麟,附耳過去:“我敢打賭,這次我絕對不會看錯!譚先生一定是想追求你了!他很迷人,不是嗎?”

    人羣之後,徐致深立在那裏,依然一動不動,猶如石化的一尊雕像,但手裏拿着的那隻玻璃酒杯,卻忽然發出輕微的“砰”的一聲,玻璃杯竟從中斷裂。

    碎裂的玻璃,深深地刺入了他的掌心。他卻彷彿沒有感覺,依舊定着,出神。

    杯中還剩的半盞酒液,隨着杯腳破裂,酒液迅速漫涌而出,伴着一縷殷紅亦如酒的血,從他的掌心溢出,沿着手腕如蟲般蜿蜒而下,慢慢浸紅了軍衣外套袖內那副雪白的襯衫袖口。

    “她實在是出色,總是令我驚喜。我只知道她的舞跳的不錯,但沒想到她連探戈也跳的這麼好,當然,你的朋友譚先生,今晚也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道森一直就站

    在他的近旁,欣賞完了令人無法挪開視線的探戈,笑着和他說了一句,沒聽到應答,轉過了臉,視線立刻落到他的手上,吃了一驚。

    “徐先生,你的杯子裂了!你的手受傷了!”

    他立刻呼喚近旁的侍者。

    徐致深這才彷彿回過了神,低頭看了眼正在流血的手。

    侍者跑了過來,見狀,急忙接過他手裏已經破裂的酒杯,又遞上來乾淨的餐巾手帕,試圖幫他止血。

    他的手心,被鋒利的玻璃,割出了一道寸長的傷口,傷口很深,玻璃也還紮在那裏,血不斷地從傷口涌出。

    “我的上帝!你們事先就沒有檢查過杯子嗎?竟然讓存在破裂可能的的杯子混在中間!這太不負責任了!”

    道森不悅。

    侍者面露驚惶,不住地鞠躬道歉。

    徐致深蹙了蹙眉,說了聲“沒事,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攤開了受傷的掌心,自己拔出那片紮在肉裏的玻璃,隨即接過手帕,壓在掌心裏,握拳止血。

    “傷口看起來很深,我建議你還是立刻去看醫生,讓醫生幫你妥善處置,這樣比較妥當!”

    道森勸道。

    徐致深微微一笑:“謝謝你的提醒,我知道的。我先失陪。”

    他朝道森頷首,轉頭,目光沉沉,再次掃了眼遠處那個方向,朝外走了出去。

    ……

    一曲探戈完畢,華爾茲的舞曲再次響起。

    來向甄朱邀舞的人太多了,實在礙不過情面,甄朱又和相識的一些男伴,陸續跳了幾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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