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面對一處逃跑比不逃跑更糟糕的環境時;

    當面對一個各方面都強大到無可比擬的人物時,你會怎麼做?

    邵華池心口原本快要爆裂的激動在與傅辰的對視中漸漸平息下來,冷硬的面部輪廓看不出真實情緒,“醒了?”

    傅辰還沒有反應,有點失神,哪怕只有幾個瞬息就掩去了這抹情緒。

    瑞王被拽着衣袖,並未甩開,微微轉頭,幾縷調皮的髮絲滑落肩頭,在空中勾出飄蕩的弧度。

    初晨的淡色微光從窗櫺外迤邐在這人身上,也許是早上起牀太過匆忙,他並未束髮,銀色的長髮披落而下,這樣突兀的髮色在這人身上卻反而顯得自然殊璃,他的凌厲的氣勢中偏偏又有些慵懶之態,刀削般的輪廓,嚴肅的時候統領萬軍,柔和下來卻又水流潺潺般柔情,一雙集天地之氣的眼最爲醒目,丹鳳眼延長的淡影勾勒出一絲勾魂攝魄的魅力,淡淡的琥珀色眼眸中卻沾染了一絲兵氣,當它們專注看着某個人的時候,讓人瞬間忘了呼吸。

    腦中不由浮現了一句古語,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這般容色已不分男女,也許見到這張臉的人,都會產生一種,無論他做什麼都能原諒的想法。

    傅辰的目光有點不對,怎麼有點呆?雖然很快就消失了,似乎剛纔的感覺只是他的錯覺。邵華池當然不會認爲一直被無視的自己會在一個照面僅憑容貌就快刺瞎暗戀之人的眼,他根本就忘了自己的外貌能對初見的人造成多大震撼。

    梁成文多次提醒過他,哪怕去了毒,卻去不了其中的幻覺,傅辰的性子大變是很正常的,無論看到什麼樣的傅辰,都不要過於緊張。

    “先放開我,我去打水給你擦臉,在這裏等着。”聲音雖然平淡無波,但眼神到底柔和了一些。

    其實他從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和傅辰說過話,只不過看着傅辰的模樣,這話就不自覺脫口而出了。

    邵華池覺得自己……可能需要靜一靜。

    似乎感覺到邵華池沒有惡意,傅辰緩緩鬆了拽得緊緊的袖子。

    邵華池端着盆子和巾帛,遇到了院子裏的一羣屬下們,他們看到今日比平日晚起了的邵華池,紛紛行禮打招呼,順便報告一下整座城的情況以及軍中各項雜務。

    不過今天的邵華池只是面無表情地回答“嗯”“好”“知道了”,讓報告的士兵更加提心吊膽,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打的水是從井裏來的,本來寶宣城的水也是相當緊缺,經過乾旱的夏季後,到了秋天也沒下雨,這不邵華池一來就下了一場連續好幾天的雨,外邊口口相傳瑞王的封號實至名歸,這就是爲他們帶來祥瑞之人。

    直到邵華池打好了水,也沒理其他人,他現在還有點懵。

    邵華池這些日子伴隨着擔憂與期待,擔憂人真的醒不來,也期待醒來的傅辰會是什麼樣的,那緊張的情緒始終把控着他的神經。

    誰能不期待愛戀之人的其他面貌呢,無論什麼樣,只要人活着就行。

    不過他萬萬沒想到是這一種,與傅辰本人完全背道而馳的性子,卻又詭異的讓他一看就知道這還是傅辰。

    到了門口,見到傅辰還保持着自己離開前模樣一動不動,在看到自己的時候,雙眼微微一亮。

    就好像他的世界只有自己一樣,這樣的想法像是罌粟般讓邵華池執迷不悟,心狠狠跳動着。

    好像有羽毛不斷撓着心口,暖融融的又勾得人慾罷不能。

    “還記得我是誰嗎?”邵華池知道自己常年領兵打仗,不笑的時候是有些嚇人的,而他也需要下面人怕他懼他,不然怎麼鎮得住一羣豺狼虎豹,所以在對待這樣的傅辰時,他又儘可能讓自己戾氣全消。

    “……”揪着自己衣角茫然無措的低着頭的傅辰。

    “那還記得自己叫什麼?”

    “……”始終沒看邵華池。

    這個模樣的傅辰讓邵華池整顆心都軟得一塌糊塗。

    “那就記住,你叫傅辰,現在還沒有字,不過等以後,我陪着你一起選個可好?”

    “……”

    邵華池並沒有發現垂頭的人,在聽到傅辰兩字的時候,閃過一絲詫異。

    冷靜下來後,邵華池對傅辰目前的狀態已經有了瞭解。之前松易和傅辰昏迷前的提示,邵華池本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了,再瞅了瞅傅辰依舊對周圍輕微恐懼的模樣,也難怪一開始看到陌生環境會打傷人逃出去,要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哪裏敢待着,不過當時是景逸在那屋內,若是景逸好好安撫就會出現現在的情況,所以……當時景逸是否刺激了傅辰?懷疑埋了下去。

    傅辰從牀上起來的時候,鬢角邊的頭髮微微翹了起來,再配上一雙迷茫的眼,像只小動物似的,讓邵華池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從認識傅辰的時候那就是個能活活看着他落水也冷眼旁觀的無情太監,何曾這麼的……這麼的讓人想欺負一下的呆。

    這麼想着,邵華池也這麼做了,幸而傅辰似乎並不排斥這個陪了自己好幾天的人。

    摸着手掌下與主人性格一樣冷硬的頭髮,邵華池不由感慨,真沒想到有一天他能摸到傅辰的頭。

    他又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傅辰,他很確定這是他的傅辰,這個人已經刻入了靈魂,哪怕有一絲不對勁他都能發現,傅辰的氣息沒有絲毫變化,只除了對周圍猶如一張白紙一樣。

    到現在還沒開口說一句話,只是用餘光就會發現自己做什麼,傅辰的目光都跟隨着。

    邵華池覺得自己有些卑劣,他竟然希望這個樣子的傅辰,再維持的久一點……

    那會讓他以爲他們是兩情相悅的。

    教着傅辰使用帕子和柳條枝漱口,傅辰也是聰明,一開始還有點手忙腳亂,後來動作就自然了,學的非常快,果然還是他,這麼簡單的事又怎麼可能難到傅辰。

    他忽然明白傅辰昏迷前那句話的真正含義,如果我醒不來,就用辰光殺了我。

    其實說的並不是傅辰不能醒來,而是他醒來的時候可能不是他!

    邵華池目光如炬,存在感太強烈,正吐着水漱口的傅辰似乎感覺到了,迷瞪瞪地看着他。

    揚起笑容,“沒事,別看着我,洗完牙再喝點粥。”

    傅辰也是看到了那個邵華池剛纔端進來的小爐子,燃着火,火苗上架着一隻黑罐子,裏面翻滾着白乎乎圓滾滾的米粒,白色泡泡噗嗤噗嗤的冒着,熱氣嫋嫋而起,給邵華池的面容染了一絲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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