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舌尖上的江湖 >第五十八章 一場人生,一碗麪
    那是柳隨風一段很久以前的記憶。

    “師父,它怎麼了?”

    海邊,當時還吸着鼻涕的柳隨風看着地上那一動不動的鹹魚,又看看在海面上跳來跳去的鹹魚,蹲下身子,用稚嫩的聲音問道。

    面對幼小的柳隨風的提問,一個高瘦的白衣人走到柳隨風身邊,看着那一條死去的鹹魚遲疑了半會。

    只覺得生死這種沉重的問題,還不到時候跟年幼的柳隨風解釋。

    只想隨口說出“沒什麼,它只是遊累了,想上岸曬曬太陽,曬着曬着就睡着了”之類的話騙騙柳隨風,敷衍過這個話題。

    可又猶豫了一會,還是說出了那兩個字。

    “死了。”

    “死了?師父,什麼叫死了?”

    “就是再也不會動了。”

    “唔…”年幼的柳隨風陷入思考。

    皺着眉頭思索了一會,突然伸出稚嫩的手指戳戳那條已經死掉的鹹魚,看着那條鹹魚的確沒有反應了,這才確認這條鹹魚是真不會動了。

    “那死了又是什麼感覺?一直待着不動,會很無聊吧?”柳隨風又戳了戳那條跳上岸擱淺的死鹹魚,還是並不是很理解死亡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呃…”高瘦的白衣人猶豫片刻。

    “對於我們人來說,大概就是沒了呼吸,心臟停止跳動,流動的血液也慢慢停下,變得冰冷,再也不會動了,簡單來說,就是睡着了,再也醒不過來了。”

    “唔?睡着了?永遠醒不過來了?那不是很可怕嗎?”

    聽到年幼的柳隨風這個回答,白衣人有些意外,沒想到柳隨風這麼小,就能感覺到那一種死亡的恐懼感。

    “隨風,你能理解到那感覺?”

    “什麼感覺?”

    “那種一覺不醒、遁入虛無,從今往後山川日月如何變化,時間年歲如何交替都與你無關,被整個世界所拋棄的恐懼感。”

    “唔唔,師父你說的什麼?”柳隨風撓撓頭,明顯並不理解這種感覺。

    “啊哈?沒理解嗎?”白衣人看柳隨風聽得一臉懵逼,也好像明白是自己誤會了什麼。

    “那你爲什麼會覺得很可怕呢?”白衣人繼續問道。

    只聽柳隨風用稚嫩的聲音回答,“永遠睡不醒了,那不是見不到師父,不能喫好多好多好喫的東西了嗎?”

    “死了就見不到師父了,喫不到好喫的了,好恐怖,好恐怖……”

    說着,年幼的柳隨風又抱住白衣人的腿。

    “呃…這樣嗎?”白衣人也這才理解了年幼的柳隨風爲什麼這麼小就會對死亡感到“恐懼”了。

    ……

    腦中的回憶一閃,來到了幾年之後,柳隨風長高了許多,不過還是一副小孩模樣。

    正嘟着嘴,皺着眉頭,看着透明魚缸中那閉上眼睛趴着,一動不動的老烏龜。

    時不時還用手敲一敲魚缸壁,只想看他這養了幾年的老烏龜像以前一樣,被他敲擊魚缸的聲音嚇得瞪大兩個小眼睛,四條小短腿一陣亂劃,伸長了脖子被嚇得游來游去。

    只可惜,除了魚缸中水波盪漾的那一圈漣漪,那隻老烏龜,卻早已經靜靜的閉上了眼睛,永遠不會在動了。

    “唉,隨風啊,都看了一天了,別再看了,是死了,先過來喫碗麪吧,等下師父就陪你去把它埋了。”走房門走入的白衣人,看着柳隨風還是那一副難過傷心的模樣,也嘆了一口氣,把手中那兩碗麪放到了桌子上,自己也坐了下來。

    稍微長大一點的柳隨風聽到白衣人的話,坐到了白衣人的對面,拿起筷子。

    但仍耷拉着腦袋,還在爲他那玩了這麼久的老烏龜的離去低落難受着,並沒有動筷子。

    沉默了一會,還是又將手中的筷子放回了碗上。

    “師父,它爲什麼會死呢?”柳隨風低着頭問道,並沒有看白衣人的眼睛。

    “時候到了,該走了,所以就死了。”

    “是嗎?那到時候師父也到時候了,也會死掉,然後拋下我一個人嗎?”柳隨風擡起頭來,看着白衣人,眼中泛起幾點淚光。

    但白衣人語氣卻仍舊平靜,“對,不僅我會死掉,將來你到時候的時候,也一樣會死掉,這是我們每個人都無法逃脫的結局,只不過你的時候,可能還要比師父的久得久得多。”

    “爲什麼?”稍微長大的柳隨風,也想起了之前白衣人所說的那個感覺——“一覺不醒、遁入虛無,從今往後山川日月如何變化,時間年歲如何交替都與你無關,被整個世界所拋棄。”

    心頭也多了幾分無法言說的恐懼感。

    “因爲死亡也正是生命的一部分啊。”白衣人繼續說着,“只有真正理解了死亡,你才能知道該如何真正的活下去。”

    “理解死亡?真正的活下去?”仍未長成的柳隨風皺眉。

    很明顯,這些深刻的話題,他不能理解,他現在,只不過對陪他玩了多年的老烏龜感到悲傷,對他師父口中所說的那個“無法逃脫的結局”感到不甘與恐懼罷了。

    只見白衣人將桌上的那碗麪推到了柳隨風的面前,“隨風啊,你喜歡喫師父的面嗎?”

    “喜歡。”

    聽到柳隨風的回答,白衣人微微笑了笑,“那你就把人生,當作這一碗麪吧。”

    “面,是拿來喫的,不是拿來看的,但也像年月一樣,你喫一口,他就少一口。

    越喫,越好喫,越喫,也就

    越少,看着喫到最後所剩無幾的麪條,誰都會惋惜,這樣的美味爲什麼不多一點,這樣的美味,爲什麼會喫完,但你總不可能因爲捨不得喫完,而停下筷子,靜靜地看着,等着這碗麪條泡爛吧?”

    “嗯。”聽了白衣人簡單的比喻,柳隨風也好像明白了什麼。

    但也更因如此,對那個無法逃脫的結局,而更感到深深的無力與無奈。

    可只見白衣人又拿起了桌上的幾瓶調料,又放到了柳隨風的麪碗旁,“但雖然這碗美味的面是很無奈,終將被喫完,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至少作爲食客的我們,還有機會選擇如何把它喫完,加點辣椒?加點醋?撒些蔥花?

    也還有機會選擇以怎樣的心情把它喫完,是像你現在一樣垂頭喪氣?還是像你以前一樣笑着大口大口的喫完?

    對於一碗來說,什麼時候喫完,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到底如何調味、選擇,喫到你最喜歡喫的口味。

    最重要的是,你到底想要懷着怎麼樣的心情、態度,最大程度的享受這一碗你親自調配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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