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宮歡 >066 歸期已近
    今夜,竹子柳的即將離開,給了這千秋殿許多離愁,短短數十日的朝夕相伴,相互試探,竟也生出不一樣的感情來,無關算計,無關榮辱,無關風月。

    他不是夜郎王,旻天也不是句町二皇子,姜妘己暫且忘記了復仇,若豆只是一個無憂幼兒。這樣難得的光景,此生應不會再有了吧,旻天不由得這樣想。

    那日,他堅持要竹子柳刺他一劍,有兩個考慮,一是爲了讓別人知道,尤其是他那大哥知道,他武功低微,難以保命。

    二是存了私心,受傷了,他就可以哪裏都不去,推掉很多事,安安靜靜的養傷,清淨些時日。

    竹子柳見旻天今日不似往日,話少淡了許多,開口道“今日,你話倒是少的多,不那麼聒噪。”

    旻天聞言,不由一笑,竹子柳打趣人的本事真不怎麼樣,或者說他有意安撫較恰當。

    旻天笑而不語,舉起壇中酒,與竹子柳的相碰,仰脖灌了許多,酒入喉嚨,刺激的辛醇,頃刻化作酒香,熱烈而濃郁。他們兩個今夜都飲了許多酒,可就是不醉,這樣的氣氛,只有伴着酒醉才能入夢。

    旻天又一口氣飲完了一罈酒,眼神開始渙散,他終是酒量淺了些,抵不住這醉人的芬芳,陪君一醉,旻天終是抵不住,睡了過去。

    姜妘己見旻天醉倒,喚了秦寒一同扶他進殿安睡。想着若豆與端木錦即將分別,恐怕兩人也有許多話要說。姜妘己替旻天脫了外衫,輕輕拉了被子蓋好,又怕他醉酒嘔吐,不敢離開,守在一旁。

    旻天睡得安穩,不過就是掀了被褥,直嚷着熱,方纔瞧他與端木錦喝酒,全然一副意氣風發少年郎的氣派。這時,他又變成一個愛踢被褥的少年,姜妘己苦笑,只得由他。所幸,這天兒雖是倒春寒,屋裏生了碳火,也不算冷。

    姜妘己倚在矮凳上,單手託着下巴,擡眼看旻天,不愧是無雙少年,這睡姿都這般氣貌昂宇,與衆不同。

    旻天睡覺竟是這般端詳,天生的貴族氣質渾然天成。他從小到底經歷了多少教導,連睡覺都保持着皇家的氣派。否則,一個普通人睡覺怎會這般模樣。姜妘己雙眉擰緊,你是不是也和若豆一般,失去了所有的童年光景。

    姜妘己心底一抹憐惜蕩上來,生在皇家,面上尊貴無比,實際上卻形同桎梏,不僅身心俱疲,還要處處算計,步步驚心才能保全自己。

    姜妘己的雙眼流出兩滴清淚,旻天,這一世,我定會拼命保護你。

    只因上一世,你是唯一一個真心待我的人,我欠你一條命!

    旻天這時側動了身子,向內側睡過去,他的雙眼卻是睜得明亮,哪裏是一個醉酒之人。姜妘己看不見旻天的臉,偷偷抹了眼淚,這還是她在重生之後,第一次哭。

    那日,受極刑時她沒哭,殺了地牢裏地人,她也沒哭,她以爲她的心堅硬如石,不會再流眼淚。不曾想,這不經意的回憶引出了眼淚。

    姜妘己暗自捏緊了右手,上一世四條人命,這筆賬她會一點一點討回來,定叫欠債的人以死謝罪!不,以死謝罪豈不是便宜了他們,她會叫那些人灰飛煙滅,寸草不生!

    廊檐下,竹子柳雙手把若豆抱在懷裏,若豆正在小聲哭泣,他知道竹子柳要走,心裏不捨,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竹子柳輕聲安撫了幾聲,若豆才止住了眼淚。

    “我走以後,又不是永遠不再相見,你放心,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你要替我好好照看你的母妃,你已過了明智之年,是個小大人了,知道麼?”竹子柳替若豆逝去眼角淚痕道。

    “舅舅,我會的,我好想去夜郎看看,什麼時候我才能去呢?”若豆一臉天真的擡頭望着竹子柳。

    “快了,很快,相信我。”竹子柳眸光堅定,這話也不是哄騙若豆,他有這個信心。

    “那我等着舅舅接我和母妃一起去夜郎。”若豆笑起來,在親人的身邊,他的小孩心性暴露無遺,不用做那個苦思冥想的若豆。

    若豆被竹子柳餵了一點安息香,睡了過去,竹子柳就那樣抱着他,輕晃起來,這是在哄若豆入夢鄉。

    姜妘己守了許久,不見旻天嘔吐,放下心來,交給秦寒照顧,出得門來。

    竹子柳正在輕輕哄着若豆,“我給他餵了安息香,一時半刻醒不過來,等下,你將他帶回錦華宮,現在你隨我來,我有幾件事要吩咐你。”竹子柳說完,往南殿方向走去,懷裏還抱着若豆。

    姜妘己緊隨身後,約摸半刻時間到了南殿,竹子柳將若豆放在牀榻之上,拿出一個包裹,遞給姜妘己。“這裏面有幾樣藥,三種你配不出來的毒藥,一種保命丹,另一種是假死藥,其餘是各種解藥,你一看便知。這些藥在關鍵時刻才能使用,小心保管,不要告訴第二人,包括若豆。”

    姜妘己接過道謝,高興不已,有了這些藥,以後就不怕死了!

    “我還給你留了一些夜郎纔有的藥草,你也仔細收好。另外,我給你配了一種洗顏藥,用了之後,皮膚會變得更加姣好緊緻,現在你雖年少,我想你遲早會用到。現在用不上也可以用來收買人心,王宮之中,女人總是最重視容貌的。”竹子柳一一囑咐。生怕漏了什麼。在姜妘己聽來,這些話就像是訣別前的話。

    “師傅,你要去哪裏?”姜妘己感動不已,端木錦想得這樣周全,當真不愧爲她的師傅,不管他是怎樣的身份,此生,她只認這一個師傅。

    “天下之大,處處可以安身。你以後也不用再喚我師傅,我們的師徒情分,源於此,止於此。”竹子柳說完背過身去,一臉決絕。

    “在妘己心裏,你永遠是師傅,這一點我會永遠銘記,若師傅哪日用得上妘己,儘管開口,妘己必定在所不辭。”姜妘己心裏是感念竹子柳的,竹子柳這段時間的悉心教導,認真指教,完全令她出乎意料。姜妘己能感到他已經傾囊相授,所以,於心而言,她是感念竹子柳的。

    “你我不過相處短短數十日光景,不值得你記掛。他日,你我也不可能再見面,你還是不要執着於此,以後你造化如何,我也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我受故人所託,萬望你照顧好若豆,也算是報了我的教授之情罷。”竹子柳輕呼一口氣,朗朗而語。

    他從來都是一個無情之人,這世上他記掛的也就他們母子兩個。姜妘己於他而言,不過是替若豆培養的人罷了,縱使她是若豆的姐姐,他日念着這點情分,也不會拿若豆怎樣的。

    在他看來,姜妘己命格迥異,心思深沉,絕不是一個普通人,他這次傾心相授,也希望他年他月,她能對若豆多一些照拂。

    姜妘己還待說什麼,竹子柳已經下了逐客令,姜妘己不得已抱了若豆回錦華宮。

    竹子柳吹完最後一支蠟燭,見窗戶上又倒影出那人的身影,開口道“自我入了千秋殿,你日日來,也不說話,不覺無趣麼?”

    只聽窗外一個女人的聲音,倔強而冷漠“我不過來看看你這負心人,如何孤枕難眠,會不會做噩夢罷了。”

    “師妹多慮了,子柳睡得深沉,夜夜無夢。”

    “想來也是,你這樣的無心之人,怎會有夢可做。”

    “師妹你的執念太深,你知我生性冷淡,不喜風月之事,放過你自己吧,也放了我。”

    窗外的人倏然走了,只見她一襲青色暗花雲錦長裙,容顏嬌豔,風采動人,臉上盡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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