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裳置若罔聞，繼續的自顧自的說下去。
“後來，你皇兄大約是看在我陪着他死了一場的份上，第一次對我有了心慈手軟的念頭，沒有殺我，還將我帶進了誅聖閣。”
“我知道，那裏是他最隱祕的機密，在誅聖閣的時候，我還一直都很開心，至少，我是唯一一個可以在他身邊，知道他所有祕密的人，哪怕他的心裏從來的沒有我。”
“可是後來我錯了，他誅聖閣閣主的身份，我一直的都不知道，但是華書芹，卻其實，早就清楚。榮柯在假死之後，不惜進入皇宮，只是爲了見她一面，這是怎樣的一種感情。我從來都沒有得到過。”
“在他的心裏，我一直都只是華書芹的擋箭牌。因爲她是榮乾的寵妃，若華書芹當年沒有嫁給皇帝，只怕也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滿心滿眼的，都只有榮柯一個人，分明心裏什麼都知道，可是我就只是想欺騙着自己，能夠留在他身邊做他唯一的女人，我心裏是高興的。可是我錯了，你皇兄的心是石頭，永遠都捂不熱的。”
“擔心他被人陷害，被榮乾設計，我入宮赴險，生死一線的時候，他救走的是華書芹。那樣的情況下，我真的是隨時都會沒命的，可是他從來沒有絲毫的心思在我的身上。”
夕月淚流滿面，卻一點都不敢打斷池裳。
這些苦，嫂嫂大概憋在心裏已經很久了吧。
“後來，終於想通了，想走了，想離開了。所以我走了，人雖然是走了，可是心終究還是在你皇兄的身上，拿不走去不掉。你皇兄在湖州找上我的時候，表面抗拒，其實我知道，自己心裏隱隱的一直的都是期望的。”
“哪怕他對我一直的都只有羞辱，厭惡。可是我還是放不下他。大概是命中的劫數，我逃不開你皇兄的掌心。所以最後依舊跟着他回來了。第一次嫁給你皇兄的時候，我在洞房裏面坐了一夜，回門日一個人在池府面前磕頭不敢進去。”
“第二次嫁給你皇兄的時候，卻不過是爲了給華書芹做擋箭牌，避嫌用的。”
“我一直的都想離開，卻離不開。日日的沉淪在榮柯的身邊，明明自己都已經是傷痕累累之態，終究還是躲不開。有了孩子以後，哪怕心裏越發的抗拒，卻終究抵不住那份喜悅。”
“可是孩子沒有了，夕月，我和你皇兄的孩子沒有了，這也就意味着，我和你皇兄之間，最後的一點維繫都斷了，這些年支持我的念頭，全部的都斷開了，絲毫不剩。”
“嫂嫂，當時在華府救你的時候，皇兄，皇兄真的沒有想過拋下你的。你們的孩子，皇兄真的不是故意的。”夕月哭着解釋。
嫂嫂和皇兄之間，已經傷痕累累，她不能再讓嫂嫂還一直的誤會着皇兄了。
“這個，我知道。”池裳輕笑。
他不是故意的。
“夕月，你皇兄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的心，卻回不到從前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若不是因爲華書芹，我和他的孩子也不會沒了。這些年來，他的心都在華書芹的身上，這也是事實，不是麼？
“夕月，在孩子沒有之前，我已經熬了這麼多年，孩子，不過是最後的臨界線。給我一個徹底，離開他的理由。”
她的心，早就已經被榮柯傷的傷痕累累，卻還是艱難的維繫着，不過是因爲自己心裏的一點希望。
可是孩子，幾乎就是帶走了她全部的希望。
“嫂嫂，可是皇兄一直以爲，幼時的那個是華書芹，所以這麼多年，纔會，纔會對你……”夕月想要替榮柯解釋，卻發現言語都已經是很無力了。
“是麼？如果當年的那個孩子真的是華書芹呢，如果當年的那個孩子不是我，你皇兄後來可還會對我這麼好？你也說了，他回心轉意，如今的真情實意，是因爲知道了當年的事情。”
“我曾經竭盡所能的解釋過，他不信。說到底，他就是不相信我這個人，如果不是因爲幼時的事情，我這輩子，我池裳，都不能在他心裏有一丁點的位置。我要的從來的都不是他的愧疚，也不是當年之事的感激。我要的是同等的感情。”
“我愛他。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愛過我。拋開愧疚，拋開他這些年都認錯人的因素，你覺得，他對我可還有半分的真心？”
沒有，一點都沒有。
池裳放聲大笑，眼淚順着自己的笑聲，流了滿面。
她一直的都知道的，一直的都清楚的事情，此刻，在外人的面前，幾乎就是被血淋淋的撕開。
“嫂嫂，不是這樣的，皇兄他……”
“夕月，你可知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池裳打斷了夕月的言語，開口問道。
“不，不知道。”
總不會是，後悔遇上皇兄？
“我不後悔遇上你皇兄，更加不後悔愛上他。”池裳頓了頓，繼續道，“我最後悔的是，當年，榮乾稱帝，忌憚睿王府，忌憚池家，在那樣艱難的時候，我爲了嫁給你皇兄，在皇宮外跪了三日三夜，求來賜婚的聖旨，嫁給了你皇兄。”
她拋棄父親，拋棄池家，拋棄尊嚴換來的東西，換來的成婚，是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
“如果當年，我沒有嫁給你皇兄，後面的事情便都不會有。我更加不會落得今天的下場。”
“我從來沒有後悔愛上過他，可是嫁給他，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
若當年，沒有嫁給榮柯。
他會一直都住在自己的心裏，一直是自己的心之所愛，她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從身到心，都是傷痕累累的。
“嫂嫂，沒有，不是這樣的。”夕月已經是哭成了一個淚人兒，攥着池裳的手，希望嫂嫂將方纔的話收回去。
可是夕月知道，說出來的話，收不回去的。
就好似這些年的傷害，已經造成了的，一樣的也是挽回不了的。
“傻丫頭，跟着我哭什麼。”池裳伸手，拭去了夕月臉上的淚水，卻擦不幹自己的，只能竭力的，忽視着這鳳儀宮外，強大的震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