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有一座酒樓,名喚摘星,乃是除了皇宮祭天台之外最高的樓,足有一百二十八丈,一百二十八層,軟弱巨塔,立在皇宮之旁,與祭天台遙相輝映。
傳說摘星樓是當初玄祁帝還未稱帝之時的基業,彼時坊間傳聞這位皇子素來愛酒,一日十二個時辰便要醉了十二個時辰,偶爾清醒,也是爲了清醒着的去找酒喝。後來爲了方便自己這嗜好,便請了皇命,不要府邸要酒樓,在當時很是成爲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不過事後證明,玄祁帝那時候愛喝酒,其實也不過是借了個由頭退出奪嫡的視線,退居在了幕後,藉由尋找喝酒的酒伴爲由,暗自籠絡了不少大臣和散修,更有不少門派,其中便有如今的三公,連少戎狄也在其中。當初那些人,如今大多都入了朝,成爲新皇登基之後的新鮮血液,替換了原本那些皇子佈下的暗樁。
這一日,時過黃昏,月上柳梢,休遺一早便換了身衣裳,便連尋常時候披散的頭髮,也高高地挽起成了飛天,修長白皙的脖頸宛若天鵝一般,一件雪白的銀線繡蓮花袍子更襯得她面容姣好,高貴典雅。
寒翠手中託着個錦盒,緊緊的隨在休遺身後,一道出了太尉府,閒庭信步也似地走在街道上。
“主子,那兩人還且跟着呢!”寒翠悄悄往身後探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
休遺面不改色,連眼神都沒有偏移半分,淡淡的說道:“那邊叫人殺了,如此明目張膽的跟蹤,我若不殺,那才叫人懷疑。”
寒翠頓時明瞭,騰出一隻手捏碎了一枚符令,霎時間,兩道清風掠過,再去了無痕跡,只是空氣中彷彿多了一絲血腥味,也許是因爲夏日的原因,居然有幾分煩悶。
停步在摘星樓的門口,休遺擡眼望了這一座幾乎高聳入雲的酒樓,道:“走吧。”
寒翠立即去前臺詢問了些許,屏退了湊上來的小二,便回來道:“已經妥帖了。”
“一百二十七樓,褚一刀選得好地方。”
言罷,身影一閃,與寒翠兩人出現在了摘星樓一百二十七層。
摘星樓六十樓起,一層便是一處獨立的廂房,內中琴瑟和諧,歌舞昇平,除卻是找樂子的好去處,也是彰顯了身份的地方。
而第一百層及以上,非王公貴族,或者修爲高深之輩不可進入,便是有錢也沒這路子的,越往上,身份越是貴重。
第一百二十七層樓,名喚天樞。
獵獵晚風,吹起衣裙翩翩,宛若是降世的仙人,讓原本便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更顯得超脫凡俗一般的美,身上宛若纏繞着傳說中的仙氣,令人神往。
休遺看着匾額上的“天樞”兩字,那是玄祁帝親自所寫,不覺秀氣,也不覺蒼勁有力,只覺得十分有格局,便是古來的術法大家也比不過這字。是啊,玄祁帝傳聞於世的事情,可不止是喝酒,還有這一手好字。
寒翠輕輕口了門扉去,稍時,便有一女子開了半扇門,遮了半張臉,輕聲細語地問道:“可是休遺夫人?”
寒翠看了休遺一眼,便道:“正是!”
那女子便立即開了門,站在一旁福了一禮:“拜見休遺夫人,內中之人正在等候,奴婢便領着姐妹們先下去了!”
休遺點點頭,那女子便先讓了休遺進門去,隨即親自爲休遺準備好落座的軟榻和水酒,這才招呼了那一衆正在縱情聲色的女子一道退了出去,將房門關好。
此地十分寬敞,三面環窗,唯有北門是方纔進來的地方。窗戶精雕細刻,每一筆皆是匠人心血,圖案繁複卻又極盡美感,十分考究。移開了半扇窗去,有潔白的窗紗在夜風中飛舞翻動着,好似這便是舞女的裙襬,便是無人,也頗得三分韻味。
休遺跪坐在軟墊上,寒翠則跪在一旁,放了手中錦盒,爲休遺重新換上新的酒具,添上新的茶。
休遺的對面,約莫十步之遙,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案桌,東西相對,南方有青天,月色當空,皎潔的月光照耀進來,又被數顆碗口大的明珠吸收,散發着淡淡的熒光,不會遮蓋了月光的柔美,卻也能照亮一方地方。
對方案桌面前坐着兩人,一人隨意坐着,身形魁梧,頭髮被簡單紮起,面容黝黑,那濃密的眉毛,銳利的眼神,便是不認識的人,第一眼見到也能揣測他便是一個武者。
而另一人,身材矮小些,籠罩在意黑色的斗篷之中,連面容都遮蓋了去,唯有以精緻的紅脣,和一雙潔白柔嫩的小手露在外面,靜靜地跪坐着。只是不看容貌,便也覺得這是一個絕美的女子,並且帶着一絲難以言說的高傲。
“哈哈,平常時候可實在是難以請動休遺夫人,若非我以這姑娘的名頭,恐怕這一輩子都無法見夫人一面了!”褚一刀見寒翠端了一杯新茶給休遺,也不在意,笑着說着,眼神肆無忌憚的打量着休遺。
休遺對這眼光也不多所謂,淡淡地看了一眼褚一刀,說道:“不見我的好,一般見了我的人,都沒有什麼
太好的下場。”
“哈哈,這樣說來,夫人便是屬於那蛇蠍美人嘍?”褚一刀挑眉問道。
休遺道:“你自然也可以試一試,我並不在意你的死活,沒了你褚一刀,我自然會有褚二刀,褚三刀。但你的命卻只有一條,勸你收斂些好。”
褚一刀面色一僵,眼神之中猶有殺機。不過這殺機一閃而逝,被他掩藏地極快。他又笑了兩聲,端了酒杯,遙遙敬休遺道:“夫人,褚一刀敬你一杯,就當是這一次貿然請夫人外出的賠罪好了!”
“便看你有無這本事,將你這所謂的賠罪不演化成賠命。”休遺道,眼神一眨之間,直直看着褚一刀,好似並無聚焦,好似瞳孔也放大了一圈,可是仔細看來,又沒有任何異常。
褚一刀擡眼瞧得這眼神,頓時一抖,便連手中的酒杯也抖出幾滴酒水來。
“好恐怖的眼神!”褚一刀心裏一寒,再也不敢有絲毫怠慢,仰頭將手中這杯酒一口飲下,對休遺正色道:“夫人,這一位便是沈家的獨女,沈燕蓉。”
此時,他身旁那斗篷之中的人微微頷首,紅脣開口道:“我便是沈燕蓉,來玄都,只爲救出我父親,聽聞休遺夫人你手段了得,便尋了個法子邀請夫人前來一敘!”
休遺這才仔細打量起沈燕蓉來,只是沈燕蓉自始至終都沒有摘下那斗篷,而休遺發覺,她想要看穿斗篷之中的面容,卻被反彈了回來,也就是說,這黑色斗篷,本身也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