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巫司天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天可憐見?
    滿目血色,遍地殘骸。

    目之所及,是悲涼的生命定格的最後的畫面。鮮紅,正是最美的顏色,爲何如今是這般醜陋?鮮紅,正是最暖的顏色,爲何如今又是這般的淒涼?

    人的生命,果真就如樹上的果子,紅透了,就掉落了那麼簡單嗎?

    逝者的死不瞑目,鮮血上染上塵埃,觸動的,唯有歸來人的心頭,宛若刀鋒劍芒,片刮寸肉!

    “可恨!可惱!”少忘塵只覺得心頭緊緊地被人那捏住,好似隨時都喘不過氣來。

    這些人大多他只見過一兩面,有些人甚至他都不曾見過,但這都是他罪天司的人,是他的子民,如今卻倒在滿地血泊之中,空洞的眼神表露着不可置信,以及無邊的蒼默。

    “虞天弓!你欺人太甚!”少忘塵一拳打在門框上。

    沒有用元功的他,門被打碎,而他的手骨也斷裂,互留被震碎,流淌出滴滴鮮血。

    “公子……”少輓歌心疼地將少忘塵的手捧在手心裏,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有用手巾包好。她知道這麼些小傷,對於少忘塵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可是她心疼。

    不僅是心疼少忘塵的手,更是心疼着滿地的生命。

    她大概是能夠體會這種悽慘的畫面的吧?那是小人物的生不由己。若是修爲高,若是身份重,別人來殺也不敢。而他們,只是因爲這一世人的命不足夠好,所以落得如此的下場。

    總說老天是公平的,老天當真是公平嗎?爲什麼殺人者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殺人,而被殺者只能如此悽慘地死去呢?

    少輓歌捏緊了拳頭:“虞天弓,你死不足惜!”

    雲華依嵐看着這滿地的屍骸,也是滿目哀傷,偷偷別過頭去抹了眼淚。她固然是雲華山莊的少主,但她也不曾見過如此多的屍骸就這樣如鹹魚一般擺設在自己的面前。尤其是,魔殺人,可恨卻不怨,而人殺人,這背後的悽楚,便是聞者傷心……

    少忘塵深吸一口氣,沒有讓自己的眼淚流出。

    這也是他第一次看見這樣多的屍體,內心的不忍,以及自責,宛若洪水猛獸,偷襲了自己的心,就彷彿,心也要伴隨着死去。

    他緩緩矮下身,伸手探了腳邊一人的氣息,血還溫熱,人卻已經回天乏術。

    一個,兩個。

    五個,十個。

    全都是,無一活口!

    他緊緊地捏着拳頭,鮮血從他的傷口之中流淌而出,浸溼了少輓歌的手巾,也紅透了傷者的眼。

    爲什麼?不是分明只出去一天的時間嗎?不是之前還好好的嗎?爲什麼?

    “爲什麼……他要攻擊罪天司?”少忘塵轉頭,問雲華依嵐,聲音裏好似含了一口沙子,喑啞無比,彷彿一下子人也蒼老了幾分。

    驟然,伴隨着他這一口氣血的流失,頭上鬢間多了一縷白髮。

    少白頭,少白頭。

    問罪幾身功過,能有幾回愁?

    少白頭,少白頭。

    問罪幾身恩怨,能否一筆勾?雲華依嵐原本哭着,此時瞧見少忘塵鬢間白髮,忽然一下子沒忍住,哭出了聲音:“啊……”

    少輓歌抹了抹眼角,瞪了雲華依嵐一眼:“如此大的人了,哭什麼?誰殺的人,誰就該償命!一人一刀,千人千刀,一筆都逃不了!”

    雲華依嵐抹去眼淚,這才嚶嚶說道:“一共兩人,修爲很高,連護法也不是對手。我……我只聽得其中一人喚其虞天弓,說是要找太液丹,然後他們就殺進來了,根本沒有人抵擋得住,啊……”

    “太液丹!太液丹!爲何又是太液丹?我已經說過我沒有太液丹,爲何他們還要來找這樣東西?到底是誰,到底是誰要害我?”少忘塵悲憤之餘,又是一拳砸在地上,霎時間,青石震碎,揚塵蓋屍。

    “是笏朝夕?”少輓歌冷冷問。

    “不,他只是傳播者。區區十二品的修爲,定然是有闖蕩蹤跡,那麼多人不可能查不到。只有他背後有人,抹去他的一切,這樣才說得通!而且,他若是要太液丹,這樣做無疑不可能得到,他搶不過虞天弓。所以,他的目的是……殺我!”

    少忘塵寒聲說。

    少輓歌當即大驚:“什麼?他要殺你?”

    “不,是他背後之人要殺我!”少忘塵壓抑悲傷與憤怒,緩緩起身,微微揚手,便將自己手臂的傷勢醫治好,道:“從他來聊城揚言我有太液丹開始,他的目的就是殺我。若我當真有太液丹,自然會有人來搶。青槐就是其中一個。隨後在義正山莊,他也慫恿羅松明殺我,更是在我身上下了九陰化骨丹。若非我有醫治好自己的本事,恐怕我現在也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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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什麼?公子!爲何你之前沒有告訴過我,那羅松明居然敢給你下毒?”少輓歌又是一驚,連忙將少忘塵翻了個遍,這才放心一下。

    她也是關心則亂,少忘塵已經說了無礙,何況他此時完好站在這裏,更何況,這是他的分身,而不是他的本尊,便是要看也無用。

    “無妨,這是小事,不足掛齒。”少忘塵揉了揉少輓歌的小腦袋,說:“今日此番,恐怕他也是知道了我來到了罪天司,所以策動虞天弓和另外一人來殺我取太液丹。只是他沒有想到,我和你有事情要辦,已經離開。”

    “可恨!那此人不是笏朝夕,又是誰?”少輓歌狠狠一跺腳,問道。

    少忘塵也是搖了搖頭,說道:“不知也,除非抓到笏朝夕,否則恐怕對他的身份,以及他背後之人都無法查出來。”

    “笏朝夕,這人簡直歹毒!”少輓歌氣憤道:“但是話說回來,這些人都是虞天弓殺的,若非他自己有這等惡毒的心思,便是沒有找到公子你,也不應該屠戮無辜之人!何況這些人修爲遠不能和他們相提並論,便是數千數萬人齊上,他們也可大袖殺之,簡直是不要臉!”

    “不是不要臉,而是……不掛心。”少忘塵長嘆一聲,腳下宛若千斤,他抱起一個屍體,將那屍體的頭顱接好,逝者已逝,但要保存些許的完滿,總算是盡一點心意。“他心中唯有自己的利益,其他人根本不在心上,連自己的妻兒也能利用放棄,這些人,與他而言又有什麼呢?”

    少輓歌不語。

    “來,與我一道,將這些人都安葬了吧。”

    少忘塵將屍體抱起,來到了後院。

    他在後院裏砸出一個大坑,然後將屍體一個一個的擺放好。

    少輓歌和雲華依嵐也都爲了盡這些未亡人的心意,將他們一個一個抱到這坑裏,這是他們最後的歸宿。

    “啊!”

    少忘塵大袖一揮,便捲來塵沙漫天,將這些屍體埋葬,設一石碑,手指點在上面,想要落款,卻不知要留下些什麼。

    還是不寫了吧?就讓他們安然地長眠在此地,再也不受打擾,如此就好。

    “天可憐見,霜發送弱冠,聲聲泣淚,哀怨高堂空無人,離恨誰來安?

    天可憐見,及篳送高纏,聲聲泣淚,哀怨鬢嫁無人簪,離恨誰來安?

    天可憐見,紅豆送青枝,聲聲泣淚,哀怨對煮空鼎餘,離恨誰來安?

    天可憐見,孤鴛送獨鴦,聲聲泣淚,哀怨相思空銅鏡,離恨誰來安?

    天可憐見,齡童送長叟,聲聲泣淚,哀怨漂泊無茅厝,離恨誰來安?

    天可憐見,黎民蒼生聲泣血,焚香跪求得平安,金罍燒雞燭煙下,問得老天願不願。不求高堂白玉圭,不求朱門駿馬廄,不求家財小萬貫,只求一世平常人。

    天可憐見,明朝旭日照苗圃,星月點燈歸途人。如今人去魂不留,黎明黃昏空週週。”

    少忘塵一聲一聲,念着祭文,一聲一聲,宛若剜心割肉,悲痛不已。

    雲華依嵐淚沾衣襟,即便烈日之下,不見乾涸。

    少輓歌眼神冷冽,紅目之中,悲憫同在。

    “哎……”

    聲聲悲哀,終究化作一聲嘆息,是對生命的最終落幕。

    轉過身去,少忘塵問雲華依嵐:“跟我走,去百壽堂。”

    雲華依嵐乖巧的點了點頭。

    三人再次來到百壽堂。

    此地也是十里空巷,唯有百壽堂門口,站着一個焦急等待之人,是藺不青。

    見到少忘塵,藺不青當即迎了上來:“少主,大事不妙,罪天司很多人都傷重,楊道寒一個人根本醫治不過來。”

    “有多少人?”少忘塵寒聲問。

    “有十六人。”藺不青當即領着少忘塵進去。

    爲了安置傷員,藺不青打通了兩間廂房,佈置了好些牀榻,叫人休息。

    “少主!”

    “司主,你總算回來了!”

    “司主!”

    一時間,所有人的痛苦哀嚎聲,便變作了聲聲訴苦,無比的哀怨,卻又不知從何哀怨,宛若天災人禍。

    “你們再此好好休息,不會再有人來攻擊這裏,你們的傷勢我會一一治好,你們的修爲一個都不會被損壞!”

    少忘塵看了一眼這些人。

    這些人都是修爲略高的修真者,每一個都在七品以上,只是受的傷各有不同,斷然沒有之前在罪天司看到的那樣乾淨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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