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若離身,便難以維持太久。龍族生而造化,已過天人,超脫物外,是不被允許降生在凡俗之間的。”凌龍說。
“我知道,但我若有法讓你維持更久呢?”少忘塵氣定神閒,顯然是在來之前就已經想到了這般問題。
凌龍顯然再度沉吟了下去。
少忘塵也不急,他知道,這並非是能夠一時衝動就能夠決定下來的事情。凌龍是有執念的,他的執念是乾坤子,所以他不敢隨意將自己交給別人。他冒不起那個所謂“萬一”的險。
但他也沒想到凌龍只是略微少思,便答應了下來,他以爲至少凌龍會問更多的問題,以確保他被抽離肉身的安全。但這些都沒有,只無比誠懇且信任的兩字:好吧!
“好!稍時我會施法,在此過程之中你剝離肉身會有一定的痛苦,待會兒我會以我的血來作爲承載你神識的容器,你只需依附在我的血液之上即可。”少忘塵說道。
“尋常人的肉身難以承載龍族強大的魂靈,你的血液也不行……”
“不,我的血液可以!”少忘塵打斷凌龍的話。
凌龍又有些沉默,只是他已經渴望自由太久太久了,久到他甚至願意賭上一賭,哪怕自己要回歸自己的世界,再也無法見到那個他日思夜想想要追尋的人。
“來吧!”凌龍最後說:“但若無法·功成,請務必幫吾尋找他,只需告訴他,吾從不曾離棄他。”
“你放心。”少忘塵忽然沉聲一喝,無比強大的靈氣自小樹苗的根部集成於己身,就好似自己被一個無比強悍的神人當頭灌頂。
隨即,他真元飽提,卻逆轉周天,化元氣爲靈氣,四方上下,頓有一種難言的生機充斥。
土生木。土靈滋木靈。
地底之下無數的地精瘋狂地聚攏,精純無比的后土靈氣匯聚成一道宛若手鐲一般的褐色光圈,而小樹苗的根系盡頭忽悠龍吟之聲,一條巴掌長的青色小龍威風凜凜,踏風而來,直接穿過土色光圈,直接生根發芽,竟是成了一株精雕玉琢般的小樹苗,靈氣蔥鬱非常。而這小樹苗最引人注目的,乃是神披龍鱗,雙叉如角,氣勢非凡。
凌龍明顯地有驚詫之聲發出,彷彿根本沒有想到會是如此境況:“你竟能凝聚木之櫳?如此浩瀚淵博之龍氣,確是足夠讓吾汲取龍族精華,非但不會有所消耗,反而可以有所提升了!”
少忘塵聞言,並不回答或者是解釋。
他在手指上一劃,逼出一滴鮮血,直接融入那龍鱗樹苗之中,瞬間,有心心相印之感傳來,而他雙手翻飛不斷,一道又一道的法決在他的掌心打出,落在那龍鱗樹苗之中。
這樣的法決足足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這期間,凌龍越發的沉吟,甚至到了最後可以聽見他沉悶的呼吸聲,宛若雷霆轟鳴。
“咄!”
終於,隨着少忘塵最後一聲暴喝而出,他的掌心之中有一絲鮮紅色的血絲沒入那龍鱗樹苗之中,那龍鱗樹苗大放異彩,隨後變得樸實無華,變成一個白銀纏金的手鐲。
“你竟是如此身份,難怪你能如此篤定。”凌龍說着,又好似不無遺憾:“可惜,你生在這般世界,你的處境會讓你難上加難,你的路會變得崎嶇無比。”
少忘塵知道凌龍已經知道他巫師的身份了,因爲他剛纔使用的,便是巫術之中氣血中的一門,名喚大蒼生術。
大蒼生術,針對天下蒼生。人是蒼生,魔是蒼生,鬼魅妖孽是蒼生,精靈脩羅是蒼生,那傳說中至高無上的龍族,也是蒼生。
凡所有相,皆可悟道,皆可成蒼生。
大蒼生術,針對一切可思考之物,便是一塊石頭,它若有思想,對巫師而言,那也便是蒼生一員。
古時候愚公移山,神降而助之。便是因爲山怒上達天聽,神不得不聞之。
蒼生可悲,巫師赦生。放逐喜怒,歸其本源。因果融斷,思想歸真。所有生靈,皆可從巫。
當初的巫師,妖魔道,人間道,皆可從巫。因爲巫師的眼中凡所有生靈處處平等,便是比起佛門的人可超渡還要廣闊。佛門超渡惡人,是因起了分別心。卻不知,善惡如陰陽,缺一不可。純陽可烈日,極陰天不明。從善無人情,從惡無人恩。對於巫師而言,就如同是一個站在天上俯瞰世事的旁觀者,佛門、妖道、魔源不過是執行者。
  大蒼生術,可囊括世間所有。
如今能夠承載凌龍的物什已經煉製好,那麼接下來就是穿過封印,將凌龍從封印之中帶出來。
少忘塵一掌輕輕按在那小丘上,頓時有陣法浮現,呈現出極大的壓力,好似要將一切來犯者撕碎吞噬。
但他哪裏會畏懼呢?
他身上氣息一變,一股玄之又玄,卻又尋常無比的靈氣漂游周身,隨即如同其他靈氣一般自由穿梭在陣法之間。
那陣法開啓,卻無法找到針對的對象,就好似陣法所感應的區域並無少忘塵這個人,而實際上少忘塵與陣法之間不過一臂的距離。
神識操控着靈氣進入陣法之中,這陣法就如同是一個巨大的蛋殼,將凌龍緊緊地圍困在其中。
凌龍察覺到少忘塵的進入,自行解體,一條神龍的虛影金光閃閃,從那巨大好似山丘一般的身軀之中漂浮而起,卻只有一尺來長,顯得袖珍許多。
只是少忘塵看向凌龍,依舊是神色一稟。
這纔是真正的龍族的氣息,並非是他的木之櫳虛影所能比擬。
這其中的差距就好似一個只是鏡子裏的虛影,而一個是克·隆出來的真實個體,有神識,有修爲的個體,可自行存在。
“來!”少忘塵伸手向凌龍一招,凌龍的虛影頓時迅速變小,宛若一條金光閃閃的蚯蚓,仰着頭看向少忘塵。而少忘塵以自身的氣息籠罩凌龍,欲要將之帶出陣法。
但這陣法本就是針對凌龍而設,對外只是其次,對內中的凌龍纔是真正的殺招所在。凌龍的氣息固然被少忘塵儘可能地壓抑掩蓋,可是這陣法乃是伏藏所下,其威力可想而知非同一般。在凌龍觸及陣法的那一剎那,陣法就好似突然變了氣息,四下風雷共謁,一種世界崩塌一般的末日危機感在少忘塵的心中頓時浮現出來。
“好強悍的威力,這樣的威力,幾乎可以比對斗轉星移,莫非伏藏先生修爲已臻二十七品了嗎?”
只是這狐疑的念頭容不得他存多久,就不得不全力以赴。
風暴雷暴,天罰殺機,山崩地裂,無論這個世界如何崩裂毀滅,可總有一件事是永遠不會改變的,那就是這個世界的靈氣依然是那麼一些,最多便是經過特定的所在,將靈氣的屬性改變,但本質是絕不會變的。
而巫師對於靈氣有絕對的操縱權,甚至可以說,只要一個世界的靈氣不竭,那巫師必定是最強者的存在,當然,前提是有人破壞巫師的施法祭祀。
正如三萬年前的大巫界,區區千人,對抗整個修真界,佛道妖魔高手如雲,可巫師還是能夠將修真界之人重創,若非天道降下真意使得那些人有着更多的生存力,那一戰的結局必然不是如此。
少忘塵眼神鎮定,手若蜉蝣懸空,軟綿勁長,他的口中念出一連串的巫語,就好比是有一個巫師,正在向天地祭祀,匯聚成一曲晦澀卻玄妙的曲目。
隨着口中曲調變更,少忘塵整個人便虛幻起來,彷彿融入了整個世界,再也部分彼此。
“啊——”
凌龍的慘呼聲傳盪開去,聲嘶力竭,就好似受到極大的酷刑。
而少忘塵卻一步跨出,掌心懸浮着一條金色的小龍。
凌龍有些苦笑:“他對吾的禁錮竟是這般厲害,你爲吾抵擋去陣法九成的力量,吾卻依舊難以忍受,常年積累下來的修爲又失去大半,傷痕累累。”
看着凌龍體表滲出金色的宛若水晶一般的液體,那是他被陣法所傷的傷口。
“但總算是出來了。”少忘塵小心翼翼地將凌龍的虛影存入鐲子內,一條紅色的線若有似無地連接起來。
這是少忘塵與凌龍之間建立起來的鮮血橋樑,凌龍要在外面生存更久,沒有軀體就要面臨着隨時迴歸龍族的境況,少忘塵不得不用自己的鮮血化作一條線將凌龍纏住,這樣凌龍體內的龍氣將會被他剝奪一部分,但他也將反饋給凌龍自己的血液,自己的氣息。尤其是,他以血引術連接兩人,彷彿在冥冥之中化成一直虛幻的手掌,將凌龍按壓在這個人世間,不被拉扯迴歸龍族。
而在鮮血共享的那一刻,少忘塵也接受到了凌龍身上最爲精純的龍氣,一聲彷彿遠古而來的龍吟聲驚天動地,蠻荒而高貴的氣息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