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塵見她確實做好了傾聽的準備,緩聲開口道:“因着你的緣故,陸府我一直是留着心的,那個婦人一出現我便已經知曉。原本我如你們一般,以爲陸少傅不過是一時新鮮,可在我派了人調查之後,才發現事情遠遠不止那般簡單。”
他頓了頓,低聲問道:“陸少傅當年,遇到匪徒以及如何活命的事情,想必也是他同你母親說的吧?”
陸芷想都沒想,便點了點頭:“這事我聽母親說過無數回,母親是在救下父親之後,父親纔將自己的遭遇告訴母親的。”
段塵皺了眉:“那依着你父親的說法,那些匪徒將他全家都殺害了,獨獨留着他是爲了折磨他對吧?”
陸芷點頭:“正是如此。”
“並非如此。”段塵冷聲道:“你父親從頭到尾都在欺騙吳夫人,當年那些匪徒是想殺人滅口的,可你爹……”
說到此處,段塵看了一眼陸芷,立刻換了個稱呼:“可陸少傅,卻將自己的妹妹,主動獻給匪徒首領,而且自願爲那些匪徒做事,這才留的一命!”
“什麼?!”陸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爹竟然這般無恥!爲了活命竟將自己的親妹妹給獻了出去,還自願落草爲寇,與那些殺父仇人爲伍?!
他讀書人的氣節呢?!做人的尊嚴呢?!爲人子女的人輪之道呢?!
陸芷的胸膛劇烈起伏着,一雙手在身側緊緊握成了拳,雙臂因着巨大的憤怒,還在微微顫抖着。
這樣的人,簡直不配爲人!
不對,飛鳥尚知結草銜環,而他,簡直畜生不如!
正在陸芷氣的怒不可遏之時,一隻溫暖的手掌,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將她那因着憤怒而握起的拳頭包裹其中。
陸芷沒有移開,此刻的她需要這股溫暖她的力量。
段塵柔聲開口道:“從前的事情,過去便也過去了,莫要因爲他的過錯,而懲罰自己。”
陸芷閉了眼,深深吸了口氣:“後來呢?”
段塵輕嘆一聲:“八年前,我以剿匪的名義送你去了江南,雖然這只是個名頭,但這匪我還是剿了的。而我所剿的匪徒之中,便有當年殺害了陸氏一門的那窩匪徒。那些匪徒被剿滅之後,匪寨中的婦孺老人便被遣散了,陸少傅的妹妹也因此得了自由。”
陸芷睜開眼,冷聲道:“她便是如今,那人藏在別院的婦人!”
她如今連一聲父親都不願意喚了,只用那人來代替。
段塵明白她的心情,並不勸她,只是點點頭道:“正是,那婦人不知怎的一年前到了京城,也不知怎的認出了陸少傅,陸少傅心中有愧,便將她好喫好喝給供了起來,可那婦人卻胃口越來越大。”
“他不是心頭有愧,他是心頭有鬼!”陸芷怒聲道:“當年的真相一旦傳出,莫說他頭上那頂烏紗帽難保
,就是這京城也定然沒有他的容生之處!”
聽得他的話,陸芷突然就冷靜下來了,是了,這陸府不是那人一個人的,她與那人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倒是無所謂,這京城並無留戀之處,可府中其他人就未必了。
陸芷微微偏頭,看到段塵溫柔的目光,心頭嘆了口氣,好吧,她在京城也是有值得留戀的。
冷靜下來的陸芷,默默的鬆了握緊的雙拳,可這一鬆,那原本包裹這她拳頭的手掌就顯得尤其明顯來,她不自在的微微動了動,那手掌卻改握爲牽,將她的手指牢牢的攥在了手心。
陸芷微微紅了臉,輕咳一聲道:“你……你先放開我。”
“不放。”段塵深深的看着她,低聲道:“我怕我這一放手,你就忘了我的存在,想要跑回江南去了。”
他的語聲十分低沉,有些失落又似乎有些委屈,陸芷未曾想過,這般的話會從他的口中說出,更未曾想到,他竟然是這般的瞭解她,甚至瞭解她那一閃而過的念頭。
陸芷轉眸看他,低聲答道:“不會了。”
聽得這話,段塵這才緩緩鬆開了她的手,柔聲問道:“你打算如何?”
陸芷皺眉沉吟了很久,直到心中有了大概的盤算,這纔開口道:“那婦人的身份,暫時不能敗露。我大哥陸恆與傅瑤姐姐的事,好不容易纔塵埃落定,若是此事暴露了,定然不會成了。”
“大哥今年便會參加秋闈,接着便是來年的春闈,依着他的才學,雖拔不了頭籌,但定會榜上有名。大哥已經安排好,在春闈上榜之後,便會與傅姐姐成親,屆時便會求太子當一地方官吏,遠離京城。”
“還有我二哥,他的婚事尚未着落,也未曾有功名在身,這事一旦暴露,他的一生可就毀了。”
“這個不難。”段塵開口道:“你二哥也可前去考取功名,走你大哥的路子,若是他性情堅定,也可就這般留在京城,只要有能力,只要段弈器重與他,眼下這幾年熬過去,便就好了。”
陸芷想了想,嘆了口氣:“怕就怕,在他還未有能力之前,這事就暴露了!”
言罷,她轉眸看向段塵,皺了皺眉頭道:“還有你我的事,若是這事暴露了,我可就不是什麼二品大員之女,屆時還會因那人聲名具損,莫說是當你的正妃,就是個妾也都高攀了。”
聽得這話,段塵揚了脣角低低笑了,他笑的十分愉悅,看着陸芷的雙眸也閃動着流動,整個人顯然是十分開心的。
陸芷有些惱:“我同你說正緊的!”
“好,說正緊的。”段塵輕咳一聲掩下笑意,看向陸芷道:“你放心,這事一年半載還暴露不了,你若願意,我也可讓它永遠不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