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帝雖然病了,但一身武功仍在,耳力仍是過人,他略略皺了皺眉,看了看一旁處理事務的段弈輕哼一聲:“你有何想法?”
段弈聞言頭也不擡:“他這是被逼急了,已無招可用,唯有造勢。”
正德帝冷哼一聲:“竟拿着二十年前的承諾來逼朕,當真朕不知曉,是誰讓國師將只生男童這事告訴朕的不成?!”
說到此處,正德帝的面上就有了怒氣:“怪只怪朕當時鬼迷心竅,纔會有今日之禍!”
段弈擡眸看他:“父皇何必再耿耿於懷。”
說完這話,他又低下頭去,不發一言。
正德帝默默看着他低頭辦公模樣良久,才低聲開口道:“你……可是怨朕?”
“兒臣不敢。”
段弈這聲不敢,平平淡淡無波無瀾,可他回答的實在太快了,讓正德帝的眸色瞬間就暗淡了下來。
許是知曉自己失言,段弈頓了頓擡眸看他:“父皇,當年之事孰是孰非已不重要,母后不曾怨怪,就更輪不到兒臣了。再過幾日,段塵會領六萬鎮疆王府親衛前往西域,至此,京中明處便再無鎮疆王府勢力。”
談到正事,正德帝立刻嚴肅了起來,他點了點頭:“明處的勢力沒有了,暗處的勢力也會蟄伏下來,這三年是給你的最後機會。”
言罷正德帝起了身,從書桌下方取出一張地圖來。
段弈見狀,將桌面收拾齊整,與他一道將地圖打開平鋪在書桌上。
那地圖上有許多標記,看的出來是經常被使用的。
正德帝喚了鄧海進來,命他研墨,而後指着地圖道:“匈奴已退,五年之內無再犯之力,北面已經安全,鎮疆王府剩下的十萬大軍,與其說是在此鎮守,不如說實在調養生息,這三年之內段興定會將祕密培養的王府軍安插其中,擴展軍隊。”
段興乃鎮疆王之名,說到鎮疆王,正德帝面上總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悲憫之色。
段弈看着那張地圖,皺了皺眉,伸手在西邊劃過:“段塵即將出使西域,歸來之時六萬大軍只怕已是十六萬。”
正德帝點了點頭,手指在地圖上劃了一圈,看向段弈道:“皇兒可曾發現什麼?”
目光跟着他劃過的地方,段弈深深皺了劍眉:“京城已成甕中之鱉。”
正德帝讚賞的看他一眼:“沒錯,皇兒你想想,十萬大軍鎮守北方,以防匈奴再犯,此事是誰提出來的?”
段弈想也未想:“兵部尚書。”
正德帝又問:“兵部尚書是誰提拔?”
“左相。”
“那左相又是誰的人?”
段弈聞言不語,這個問題根本無需再問,但凡有個眼睛的都知曉:“那父皇爲何……”
“爲了死中求生。”
正德帝看着面前疆域圖淡淡一笑:“若朕不裝作一副老糊塗的模樣,他們又豈會放心?若是他們不放心,又怎敢將藏在江南,密訓了十多年的軍隊安插回去?”
段
弈看着面前這疆域圖,心中瞭然,八年之前,段塵一路下江南剿匪,這匪確實是剿了,但匪盜留下的山頭等等都歸了段塵。
段弈皺着眉頭,眸中一片冷色,默然不語。
正德帝見他如此,嘆了口氣:“若有一日……萬不得已之時你可舍了京城,咱們的軍隊,現如今都鎮守在西南以及東南一代,待他們將江南的兵撤走,這南部便是你根基之地。這,便是死中求生。”
此刻的正德帝哪裏是朝堂上,那個看似昏庸,爲了一己私心不擇手段的昏庸帝王,此刻的他,仍是那個文可治國,武可安邦,胸有千壑的千古一帝!
段弈繼承了他的血脈,又豈會是愚鈍之人?他知曉,段塵並無反意,可這一切並不是段塵一人沒有反意便算了的,鎮疆王謀劃多年,又豈是一個段塵能夠左右?
再者,段塵於鎮疆王而言,不過只是個棋子罷了。
退上萬步,即便鎮疆王臨時生了悔意,可一山難容二虎,身爲一個帝王,豈容有人手中權勢勝過自己?臥榻之旁,豈容他人安睡?
除非,那個帝王是個昏庸之輩。
所以,事情到了這一步,已容不得所謂心軟,所謂求和,這不折不扣是個不死不休之局!
段弈皺了皺眉,伸手取了硃筆在地圖上勾勒:“兒臣有一想法,在這三年之內,當在江南一地培養心腹之人。”
正德帝看了看他圈出的地方,微微皺眉:“姑蘇城?”
段弈點了點頭:“正是姑蘇。姑蘇乃江南最富饒之地,又是交通要地,從京城順流而下便能直抵姑蘇,從西往南水路也是以姑蘇爲終。”
正德帝皺了皺眉:“姑蘇自古便是要地,但兩江總督宋光在姑蘇經營多年,你又如何能在此地,在他眼皮底下,將心腹之人送到江南,且不被他察覺?”
段弈聞言輕哼一聲:“他察覺也是無妨,因爲此人他不敢動。”
正德帝皺眉細細思索片刻,頓時明瞭:“皇兒說的可是陸氏兄弟?”
段弈點了點頭:“確切的說,是陸恆。”
距離下聘之日已經過去了三日,一切風波流言也漸漸平息了下來,傅瑤前來探望過她,笑着同她說,如今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是鎮疆王世子心尖之人了。
陸芷聞言既無羞色更無惱色,仍是神色淡淡,道了一個字:“嗯。”
傅瑤見她如此,便知曉其中定有隱情,她曾問過陸恆,可陸恆卻怎麼也不肯同她說。她想了想,便不再提起段塵之事,只尋了些趣事同陸芷說笑。
到了用飯之時便起身離開了。
這些日子除了傅瑤之外,便再無旁人來見過陸芷,當日那一句七仙女,果然已成笑言。
陸芷能夠理解,畢竟那是以左貞爲首的六大才女,她不過是個外來者罷了。
至於段塵,他雖然未曾前來,但日日都會讓武一帶了信來,許是因爲那日心尖之人的宣告之後,他便敞開了心扉,每日的信上,除了說他做了些什麼,剩下的便都是些想她念她的話。
陸芷本該羞澀,亦或是感動,可她卻瞧見了他的反常,以及……歉疚和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