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對方的神態確實陌生,看過來的目光確實疏遠。
“宋家公子,姓宋名合,字別鶴。”馬車裏,大將軍撩開簾子的一角,看向六翮,“本將軍若沒有記錯,你是宋合的副將,叫……大牛是吧?”
六翮低下頭行禮:“末將參見大將軍。”
“行了,宋合應該是死了,他叫無衣。”大將軍擺了擺手,“你這幾年所有的假也應該休完了,早點回營……無衣,回去了。”
“宋合是你的朋友麼?”
“兄臺?”
“兄臺,借用宋合的身體非我本意……”
“好吧……那你節哀,告辭。”
對面的人用着熟悉的面容陌生的語調說着什麼六翮一概都聽不清了,他腦中渾渾噩噩的,一直到馬車離去很遠都沒能從宋合其實真的已經死了的真相中回過神來。
良久,握着寶劍的手指失去力氣般鬆開,寶劍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沉重刺耳的聲響。
六翮渾身一抖,連忙彎腰去撿。
只是,手指剛一碰到劍鞘,他就想到這把寶劍再也送不到宋合手上了,於是多日來壓制的悲傷像是忽然在一瞬間打開了閘門,不可抑止,呼嘯而來,翻騰涌沒。
六翮抱着劍,喉嚨裏像吞了刀子,一開口便是隱隱嗆人的血腥味。
“別鶴……”
但,再怎麼小心呼喚,那個在戰場殺敵的書生郎是真的不會回來了。
那個傻子,努力了這麼久,結果還是再也回不來了。
明明悄無聲息地死在哪個不爲人知的角落,可現在卻有人頂着他的身體活在世人眼裏。
太冤。
太傻。
……
原來,國師說宋合死了,便是真的死了。
原來,給了驚喜,還於打擊,給予希望,再還於毀滅,便能加倍得令人悲痛。
夜幕之下,六翮握着劍,紅着眼,一步步回了觀星臺。
“國師大人,您能不能……幫幫宋合?”他虔誠下跪,懇求在他眼裏無所不能的國師。
國師沉默。
六翮等了許久,最後卑微的,自知的,先退了步:“不求您救他,可是宋家確實是冤枉的。”
國師嘆了嘆:“抱歉,此事我不能再插手。”
話到此地,其實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可是六翮不想放棄,於是長跪不起,求國師可憐,也是罰自己當初做什麼要聽宋合的放他一個人回王城。
是的,他後悔了,他後悔沒有堅持讓宋合隱姓埋名離開,還後悔讓宋合一個人回王城,尤其後悔當初爲了成全宋合,把受傷的他留在了原地!
他必須跪着,爲一個希望,也爲壓制住自己想出去殺了造成現在這一切的女王和殺了現在的“宋合”的衝動!
像是察覺到了他心中的殺意,國師擡眼看過來,隨後站起身上了閣樓:“就在這裏待着吧,冷靜冷靜。”
於是他跪在那裏,支撐不住了直接在地上睡,緩過勁了便繼續跪,童子給他送水他就喝,送飯就喫,這麼天昏地暗地不知跪了久,直到某一天國師從閣樓上下來,輕飄飄地朝他扔了個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