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門閥 >第三百三十一節 信武君(1)
    辭別甲亭的父老,張越驅車來到了暴勝之送給他的那個莊園前。

    然後,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記得在一個多月前,此地依然只是一處荒草和斷壁殘垣的廢墟。

    但在現在,在張越眼前,卻是一個正在成形的龐大莊園。

    雖然還沒有到棟宇森羅,院落毗鄰,牆垣環繞,望樓高聳。的誇張程度,但也相差不遠了。

    整個莊園,被規劃的井井有條,穀倉、獸廄、民居和主建築,鱗次櫛比。

    張越毫不懷疑,用不了多久,此地就會變成一個專業的貴族莊園。

    就和他在長安的時候,曾經見過的幾個列侯莊園一般,形成一個區域自給自足的小型獨立世界。

    “怎麼回事”張越沉吟着,摸不着頭腦。

    他記得自己上次離開時,只吩咐了田李兄弟將莊園的土地平整,並沒有讓他們搞這樣的大動作。

    而且,張越覺得,他們也搞不定這樣專業化的莊園建設。

    “難道是袁常帶人來幫忙搞定的”張越疑問着,這倒是有可能。

    不過,老師不在,弟子自作主張

    這又不符合漢人的行爲。

    這樣想着,他就揮手讓人驅車,朝着莊園的入口而去。

    剛到門口,張越就見到了,有幾個武士模樣打扮的男子,站在莊園門口。

    他們見到有車來到,立刻起身,迎了上來,拱手問道:“尊駕何來此地侍中領新豐令張公莊園”

    張越掀開車簾,看着他們,皺着眉頭,問道:“爾等何人何故在我家門口”

    那幾人一聽,立刻知道了,慌忙拜道:“足下可是侍中公”

    “小人等乃是信武君的下人,受主母之命,爲侍中公效命”說着便重重頓首,看上去有些戰戰兢兢的樣子。

    “信武君”張越仔細想了想,纔想了起來,這位是誰

    衛長公主與五利將軍欒大的女兒,也算是皇親國戚了。

    不過在皇親國戚裏屬於小透明。

    在張越所知的信息裏,這位信武君長大後嫁給了梁期候任當千。

    大約在前年,太始四年任當千幹了一件傻事。

    這個貪婪成性的蠢貨,在自己的封國幹起了強買強賣的勾當他把幾匹劣馬強行賣給一個大商人,每匹要價十五萬

    於是一頭撞上了廷尉的槍口

    依照漢律,列侯過平五百錢以上屬於大罪。

    於是這位任當千悲劇了,被廷尉剝奪了侯爵,廢爲庶民真是將他爹任破胡將軍的臉給丟了一乾二淨。

    想當年,任破胡將軍可是踩着無數敵人的屍骸,由布衣而爲列侯。

    也是因此,張越才耳聞了一些這位信武君的事情。

    但也是僅此而已,其他情況一概不知,只知道,這位信武君在長安城中向來低調。

    據說只有逢年過節時,她纔會去宮裏面。

    其他時候一般都宅在長安城外的莊園裏,養養花草什麼的。

    什麼時候,這位信武君不聲不響的跑來南陵,而且看樣子還和嫂嫂關係處的不錯

    張越滿臉疑惑,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驅車從門口直入莊園之內。

    現在的這個莊園,很多設施都已經完善了。

    渠道也被重新修葺了一新,甚至,張越還能看到,有兩架水車被安裝在臨河的一處高坡上,緩緩的吸着水,注入溝渠之中。

    這種張越拿去給太子救災的水車,現在在長安的貴族列侯的莊園裏,普及的很快。

    也只有這些要人有人,要技術有技術的頂級貴族,纔有資本有那個架設水車的財力和技術能力。

    再向前看去,張越甚至看到了有男性,揹負着各種工具,在莊園平整好的土地上,翻土除草,爲明年的春耕做着準備。

    而且,數量還不少,粗粗的數了一下,張越發現至少有三十餘人。

    從他們的衣着上來看,粗布褐衣,應該是奴婢。

    張越甚至看到了,田禾兄弟,穿着一身勁裝,走在土地之中,不知道是在監工還是在幹什麼

    這讓張越看的眼皮子亂跳。

    毋庸置疑,眼前的這個莊園的所有一切,都在朝着一個西漢時代背景下標準的貴族莊園演化。

    若不加以干涉,再過幾年,這個莊園的一切成型,它就會變成一個完全可以在一定範圍內自給自足,並且可以自我維繫的種植園。

    後世東漢的豪強門閥世家們,都是在這樣的莊園的基礎上成型的。

    “李苗”張越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自己前方一百步左右走動,立刻停下馬車,對着他喊道。

    “主公”李苗聞聲看來,立刻就一路小跑,跑到張越面前,拜道:“李苗不知主公歸來,未及遠迎,望主公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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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和過去一樣,這個佃農的兒子,依然質樸而老實。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有嫂嫂和柔娘呢”張越皺着眉頭問道。

    “回稟主公,主母和少主母,應信武君之邀去了信武君的莊園,觀摩養蠶、織絲之工坊”李苗笑着拜道:“至於莊園中的變化,乃是主母請信武君幫忙規劃好的”

    張越聽了點點頭,然後他又指着那些在地裏勞作的人問道:“那些人是怎麼回事”

    “回稟主公,這些人都是些可憐人,主母憐憫,故特許他們在莊園中租佃田地”李苗恭身回答着。

    “不是奴婢”張越有些不太相信。

    “回稟主公彼輩倒是想成爲主公的奴婢”李苗答道:“不過,主母說了,主公在朝廷爲官,侍奉天子和長孫,名聲比什麼都重要,不能貪圖小利,更不能因爲小利而敗壞主公名聲,故此都予以了拒絕,只是念彼輩生活無着,飢寒交迫,故許其等以佃租六成,租佃莊園土地”

    張越聽完,心裏面忽然有些莫名的感動。

    但隨即就感覺有些臉疼。

    六成佃租

    後世教科書上的周扒皮的佃租是幾成來者

    好像也就這麼多吧

    不知不覺,自己居然成爲了萬惡的封建大地主了

    好在,沒有成爲奴隸主,這是萬幸的事情。

    微微拍了拍胸口,張越旋即想到了一個事情,問道:“這些人都是逃難的流民嗎”

    關中流民一直較少,但關東地區卻不同了。

    每年都有數以萬計甚至十幾萬的關東流民,流入關中討生活。

    這些可憐人最終都成爲了類似張越這樣的大地主大貴族的盤中餐。

    關中的種植園經濟規模近些年,不斷膨脹和擴大。

    某些大莊園甚至擁有各種寄客、逆旅和奴婢數千,幾乎就是一個小型的社會。

    就聽着李苗道:“回稟主公,他們並非流民,而是奴婢”

    “嗯”

    “主公,月餘前太學諸公曾經倡導士紳貴族釋放奴婢,許多人都響應了”李苗說道:“關中各地釋放奴婢數以千計”

    “然而這些奴婢被釋放後,卻有許多人復又賣身”

    “可惜,這些被釋放的奴婢,大都都是年紀大了或者身體有殘疾、病患之人縱然想再賣身,也沒有人要許多人都餓死和凍死了”

    張越聽着,沉默了。

    事實再一次向他證明了,廢奴不能只靠嘴炮。

    就像這一次廢奴運動,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很多貴族和地主是釋放了奴婢。

    但是

    中國人不愧是這個地球最聰明的人。

    特別是中國的貴族和地主士紳們。

    蓄奴有原罪是吧

    好哥哥釋放奴婢,你總不能罵我了吧

    於是,就將那些已經被壓榨的一乾二淨的奴婢釋放了。

    讓他們去自生自滅。

    這可比自己還得花錢養着他們要強多了。

    而這些被釋放的人,卻落入了比當奴婢時還要悲慘的命運。

    當他們是奴婢時,起碼還有個主家,主家顧忌名聲,也不敢將他們隨便丟棄。

    現在好了,趁着輿論的喧譁,將這些累贅丟棄。

    不僅僅可以贏得一個好名聲,還能甩掉一個大包袱

    而輿論則根本不管這些,長安城裏的那些喧譁和鼓譟廢奴的士子和年輕的貴族們,也不會來看這些。

    他們要的只是他們想要的正義。

    至於那些一無所有,甚至滿身傷患的可憐人何去何從該怎麼維生

    誰會去關注呢

    “沒有計劃和不給生產資料的廢奴,就是在耍流氓”張越在心裏感慨幾聲。

    奴隸制是落後的腐朽制度,應該被埋葬進歷史的垃圾堆,這一點張越很清楚。

    因爲奴隸制不可能創造任何進步,也不可能推動生產力的發展。

    最差勁的封建制度,也比最好的奴隸制強

    但在現行的制度和現在的生產力的情況下,張越很清楚的看到奴隸制不會簡單的消失和被埋葬。

    在歷史上,兩漢之後,這個腐朽制度甚至一度復辟了一段時間。

    南北朝的門閥世家們,其實就是一個改頭換面的奴隸主。

    認識到這一點,張越就知道,在現在是不可能阻止漢室社會的蓄奴風氣的。

    他要是敢去做這樣的計劃,天下的地主士紳們就能聯起手撕了他

    他唯一能有作爲的地方,只剩下了禁止或者限制以漢人爲奴的行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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