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門閥 >第四百二十九節 潛流(2)
    哼着小曲兒,回到了光祿勳衙門,陳惠立刻就去拜見韓說。

    可是,在門口卻吃了閉門羹。

    一個看上去似乎是韓說家臣的男子,攔住了他:“陳郎中主上正在午休,有什麼事情,告知小人就好了”

    “可明明”陳惠一楞,正要反駁,就看到在不遠處,光祿勳韓說正領着一個身穿儒袍的士大夫,走向官邸的後院,他馬上就將要說出口的話吞回肚子裏。

    事到如今,他豈能不知,韓說也在害怕

    怕的是什麼

    無非就是萬一被那張子重反擊

    但他卻是沒有辦法,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留候家族要是崛起了,還能有他曲逆候子孫逍遙快活的地方

    這可不是一兩代人的恩仇。

    延綿三四代,從張良、陳平糾纏至今的世仇

    嘆了口氣,陳惠只能低頭道:“請閣下轉告光祿勳,便說魚已入甕”

    “好的”對方微微恭身,道:“小人一定轉告”

    韓說畢恭畢敬的,引領着他身旁的儒生,走進了官邸之中。

    “請”韓說低聲笑着道:“子國兄一別經年,風采依舊,實令愚弟敬佩”

    對方年紀大約比韓說大一些,穿着很隨意,臉色更是隨和不已,神情散漫,若非是頭上戴着的儒冠,都能讓人誤以爲他是黃老學派的人。

    “君候言重了”他微微笑着道:“在下離京十餘載,此番歸京,君候卻已是國家九卿,爲天子重臣,在下實爲君候賀也”

    “豈敢豈敢”韓說連忙道:“兄長素王之後,天下敬仰之名士,愚弟豈敢在兄長面前居大”

    對方正是韓說等待了許久許久的盟友。

    他的好兄弟,好哥們,好基友。

    故侍中孔安國孔子國

    孔子的第十世庶孫

    當世有名的大儒,古文學派之中的後起之秀。

    天漢二年,這位故侍中向天子報告,自己從老家的牆垣裏發現了孔子時代所留的尚書孝經、論語,因爲這些古文都是以蝌蚪類的文字寫成的,所以除了他這個孔子後人沒有人能讀懂。

    他以今文方式,將之翻譯出來。

    由是出現了古文學派的尚書論語孝經系統。

    令天下古文學派聲勢爲之一振,哪怕是今文學派的鴻儒們,也不好說什麼。

    畢竟,他是孔子的嫡系後人。

    雖然是庶出,但在今文一系看來,這也是素王子孫啊

    捧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攻擊

    再則,孔安國的師承,也是令人畏懼

    他先從濟南伏生之孫伏生學尚書,後從魯申公受詩經,乃是根正苗紅的大儒衣鉢傳人。

    今文學派根本悍不動他在尚書與詩經領域的地位。

    由是,其在曲阜一帶,一下子就聲名鵲起。

    曲阜孔氏的文名,更是首次超越了同爲魯儒派系的顏氏,成爲了曲阜當之無愧的第一家。

    兩人寒暄一陣,便到了內室之中。

    “兄長請上座”韓說非常親熱的領着孔安國,恭敬的將他請到上首。

    原本,韓說其實是有些

    看不起士大夫的,特別是在野的士大夫的。

    總覺得,他們再牛逼,也不過是一刀放倒的事情。

    對於孔安國,這些年來也疏於聯繫,只是偶爾書信問候。

    直到那個張子重崛起,他才發現。

    原來士大夫也能有力量,輿論也可以發揮出遠比刀槍劍戟更強大的作用

    刀劍只能殺人,但士大夫卻可以誅心

    孔安國卻被韓說的熱情與親切有些嚇壞,他笑着道:“君候太擡愛了太擡愛了”

    “在下只是鄉野村夫,於曲阜教書授業而已,真是有些當不起君候厚愛”但屁股卻是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現在的曲阜孔家,可還不是後世那個牛氣哄哄的衍聖公家族。

    如今,曲阜孔氏,說得好聽一點,是孔子素王之後,聖賢苗裔。

    說的難聽點,不過是一個爵位在左庶長之下的尋常地主人家

    哪怕是在曲阜,孔家也不是一呼百應的。

    魯儒內部,互相傾軋,相互看不起,也非是一日之功。

    現在天下儒生們,也沒有將孔家看成什麼精神領袖、共主。

    這與戰國以來,儒門內部的紛爭有關。

    自孔子後,儒家一分爲八,各自都覺得自己纔是孔子嫡傳,其他是異端,豬腦子都快打出來了。

    在這個過程中,身爲孔子後人的子思也參與其中,積極爲自己正名。

    等到了漢季,儒家各個派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後各自罵了一句:異端,去死吧

    就拿現在的穀梁學派與公羊學派來說吧。

    想要他們承認孔安國這一系,那不是打先師子夏先生的臉嗎子夏先生當年可是被人氣的出走河西,在魏國開館授徒,纔有了穀梁、公羊、易經諸派與法家的道統

    且也正是因此,子夏先生纔會喪子失明,晚景淒涼

    所以,倘若承認孔安國這一系曾經參與逼走子夏的渣渣,就是欺師滅祖啊

    董仲舒活着的時候,就閉口不提曲阜孔家的事情。

    孔安國自己也心裏明白,不然也不會等到董仲舒死了,纔敢從家裏的牆垣中挖出先人的藏書。

    也只敢在古文學派裏玩玩,根本不敢玩更有前途的今文學派。

    “子國兄此番入京,所爲何事”韓說將孔安國請着坐下來後問道。

    “不敢瞞君候,此番入京,乃是受瑕丘江公之邀,進京求請天子寬宏,復我從兄孔臧之家”孔安國也是有求於韓說,故此也不隱瞞,直接告知:“我從兄臧,一生清廉,且爲高帝功臣之後,坐法失候,令其宗族、神靈無有祭祀,在下是看在眼裏,傷於心肺”

    韓說聽着就笑了起來,江升邀請

    那老貨也和自己打着一樣的算盤嗎

    不過這個藉口倒是不錯

    孔安國所說的孔臧是高帝功臣,繆候孔藂之孫,曾爲漢太常。

    史記之中,亥下之戰的記述中所謂孔將軍在左,費將軍在右指的就是孔藂。

    不過,元朔中坐法失候,丟掉了孔藂的侯國,也使得曲阜孔氏變得極爲尷尬。

    孔家當然做夢都想恢復繆候侯國。

    只是

    這事情很難

    不過,不要緊,先忽悠着再說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