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制度和國家體制,與其後王朝有着鮮明的不同。
就連財政制度,也是別出一裁
它們有兩個財政系統
具體以漢室而言,分爲少府領銜的都內和以大司農爲首的國庫。
在事實上形成了國家財政和皇室財政兩個系統。
就連收稅,也是各收各的。
少府收算賦、算緡,水衡都尉負責上林苑,處置苑內事務。
而大司農則總管天下田稅、商稅以及車船稅,負責鹽鐵官營,維繫平準均輸政策。
所以,西漢財政,是兩條腿走路。
國家用度和官吏開支、軍事費用,從國庫支出。
而皇帝享樂、宮廷修建以及皇室開銷,走少府從都內支出。
而問題就在這裏了
經過百年發展,這兩條腿,日益的變得不平衡。
在一方面,桑弘羊的大司農,每天絞盡腦汁,費盡心思,也僅僅只能維繫國家財政的基本平衡。
一旦發生戰爭,就會出現大窟窿,國家赤字升高。
甚至可能會發不出官吏俸祿
而在另一方面,都內的府庫,日漸富裕。
靠着特權和少府體制下的規模化生產,皇室收入連年增高。
發展到現在,都內歲入已經倍於大司農的國庫。
這還是桑弘羊搞了鹽鐵官營的緣故
根據西漢晚期、東漢初年的恆譚新論記載:漢定以來,百姓賦斂歲入四十餘萬萬,吏俸用其半,餘二十萬萬藏於都內,爲禁錢少府所領園地作務之八十餘萬萬,以給宮廷供養賞賜
這是西漢晚期的情況,當然不能和現在相比。
但差距,卻是差不多的。
而現在,漢匈戰爭曠日持久,將國庫幾乎耗幹。
於是,大司農這條腿,幾乎殘廢。
而少府那條腿,卻日漸粗壯。
於是,天子就經常出都內錢以濟國家用度、戰爭開支。
這也是當今天子維繫他威權的方法和途徑。
捏着錢袋子,不怕別人不聽話。
手裏面只要有錢,再強勢的人也要低頭。
故而,天子一聽,這條財路要給國庫,他差點就跳起來了。
當了四十七年皇帝,他總結下來的經驗,主要有三條。
其中之一就是絕對不能讓外朝那些公卿士大夫手裏面有太多資源
不然,這些傢伙就可能脫離控制
甚至可能會奢侈到去講什麼原則和祖宗法度
他曾親身經歷過,被外朝的權臣鉗制的痛苦
特別是武安侯田蚡當政的時候,根本就不聽他的
所以,最好的控制手段,就是讓他們兜裏沒錢,只能來求自己
沉吟片刻,天子悠悠道:“這恐怕不合祖宗法度吧”
“山澤鹽池,關津算緡,皆歸都內,這是高帝的制度,朕恐怕不好違背”
外朝的那些渣渣,休想從他兜裏搶走一個五銖錢
就像當年,他收歸鑄幣權後,第一時間成立水衡都尉衙門來掌握。
張越一聽天子這個態度,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這態度立刻就擺的正正的。
沒辦法,張越的幾個前輩,早就用血的教訓告訴了他,千萬別和這位陛下頂牛
在這位陛下面前,談什麼原則、立場,是一件無比奢侈的事情。
況且,這個事情其實也不涉及什麼原則和立場。
張越原本打的想法,只是想讓這筆錢進入國庫,從而收買公卿大臣,讓他們與關稅產生利益聯繫。
現在,既然天子反對,那他自然明智的縮卵了。
畢竟,公卿反對,最多嘴皮上反對,當今反對,那纔會真的沒戲
天子一聽張越的話,給了張越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整個人更是開心不已。
他試探着問道:“以卿之見,在玉門關等關津設吏徵稅,一歲能得幾何”
張越在心裏想了想,答道:“以臣的估算,在現有的貿易量上,歲入數千萬應該是可以的”
“數千萬”天子一聽,就有些興趣缺缺了。
幾千萬而已,只是聊勝於無。
張越一看,趕緊打氣,畫起大餅:“這只是現有的規模估算的結果,若貿易額擴大十倍,以臣之見,歲入未必少於田稅”
“十倍”天子有些不是很相信:“恐怕不容易吧”
如今的絲綢之路貿易,每年的交易量都很大。
大量絲綢、大黃、茶葉,通過玉門關外的樓蘭,中轉到整個歐亞。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每年漢室對外出口的絲綢、陶器、漆器,有差不多一半是被匈奴人買走的。
特別是絲綢和漆器,匈奴需求量特別大。
因爲,在漢匈開戰前的那七十年中,漢家的絲綢和漆器,早就通過各種榷市,流入匈奴,進而培養出了匈奴國內的消費羣體。
別看匈奴人,一直在嚷嚷什麼漢朝人的糖衣炮彈,腐蝕不了驕傲的引弓之民。
但身體卻是很誠實的忍不住買買買。
更不提,在匈奴國內,還有着大批的投降漢軍將領、貴族、官吏。
這些人,可受不了喫羊肉、奶酪,穿羊皮襖的蠻夷生活。
哪怕投降,也要錦衣玉食,高粱牛肉,不可或缺。
匈奴人爲了籠絡這些人,從趙信時代開始,就從漢室商人手裏大量購買絲綢、漆器、中國美食。
再說,匈奴帝國也需要通過絲綢貿易來獲取資金。
所以,僅僅是匈奴這個大客戶,就已經足夠漢室商人賺的了。
而來自整個歐亞大陸的龐大需求量,更是幾乎沒有止境的。
所以,張越也是自信滿滿的道:“以臣愚見,若是國家做好規劃,以目前的貿易量來說,休說擴大十倍,便是百倍也是可以的”
現在的貿易量,其實也只是看上去很大而已。
但仔細研究,就會發現,其實規模也就那樣。
絲綢貿易,每年不過幾萬匹而已。
這麼點量,別說滿足整個歐亞的需求了,恐怕連西域王國的需求也滿
足不了。
“果真”天子一聽,立刻激動起來。
十倍就能頂一個田稅,百倍豈不是可以撐起整個帝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