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五十四節 協商(3)
    在場的十一人聽着張越的話,每一個人,都顯現出了忌憚。

    特別是那些,知道青州的人。

    譬如桑弘羊,譬如韓說,譬如張安世和霍光。

    他們都或多或少聽說過,耳聞過青州地方糜爛之事。

    畢竟,這些東西,怎麼可能瞞得過人

    就以桑弘羊而言,他的鹽鐵官署和均輸署的官吏,遍佈全國,在齊郡還有着海官衙門在活躍。

    地方盜匪成災的事情,豈能瞞過他

    還有暴勝之,他當年親自處置過齊魯的盜匪,殺了數千人,也知道青州這些年來的變化。

    雋不疑就多次報告過地方盜匪成災。

    然而,沈命法之下,誰也不敢捅破這個膿包。

    於是漢室就上演了一出魔幻現實主義的戲劇:每一個人都知道和聽說過齊魯盜匪很多,但每一個人都不敢將這個事情,向上捅破。

    因爲,假如捅破這個膿包了,作爲始作俑者,就要解決問題。

    若不能解決問題,甚至,若因爲要解決問題,要鬧出禍患。

    想想晁錯的下場,每一個人都心有餘悸。

    所以,這皇帝的新衣,就堂而皇之的出現了。

    沒有人肯背這個鍋

    但在現在,張越卻毅然決然的捅破了這個膿包

    這讓人無比驚訝

    數十年來,漢家朝堂上,敢這麼做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想當初,晁錯毅然決然,推動削藩。

    其老父聞之,從潁川老家急急忙忙入京勸說:“上初即位,公爲政用事,侵削諸侯,疏人骨肉,口讓多怨,公何爲也”

    面對老父的勸說,晁錯巍然不動,答道:“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

    老父聽完,嘆道:“劉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歸矣”然後便服毒自殺,臨終留遺書,告誡晁錯說:“吾不忍見禍逮身”

    然而,晁錯卻依舊堅決削藩。

    其爲了國家,而不顧自身安危的態度,曾經摺服了無數人。

    在他的推動下,國家果然以前所未有的堅決態度,推行削藩之策。

    結果呢

    吳楚七國起兵,大軍越過長江,圍攻棘壁和睢陽,梁國告警

    長安君臣,立刻就慌了手腳

    晁錯居然被騙着朝服腰斬,然後晁錯生前的死敵袁盎就拜爲太常,持節來到了吳王劉濞面前,商談弭兵議和。

    自那以後,就已經很少有人敢或者願意學晁錯了。

    國家社稷,是劉家的。

    何必爲了劉家的事情,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再說了,忠君固然很好,大家也都很仰慕屈子,同情像伍子胥這樣的忠臣義士。

    可,也沒有幾個人真的想自己落得和屈子、伍子胥、晁錯這樣的下場。

    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還可以說是榮譽,能夠傳頌千古。

    但死在自己人手裏,還是被騙着、哄着處死,這叫什麼事情

    故而,聽着張越的話,那些與張越關係不錯的人,都緊張了起來。

    上官桀、金日磾、暴勝之和張安世,都是看着張越,欲言又止。

    有句話,他們憋在心裏,很想說出來,勸勸這個朋友何必呢張侍中,青州之事自來複雜,如今更是幾乎無藥可救,貿然捅破,恐怕難以善終啊

    而那些不喜歡張越,甚至覺得張越是個禍害的人,卻都是笑眯眯的眯起了眼睛。

    韓說甚至在這剎那,做出了決定必須支持啊

    一定要支持啊

    故而,只想了零點零一秒,韓說就道:“青徐揚,居然已經糜爛至斯了身爲九卿,本官絕不能坐視國家州郡,繼續糜爛下去”

    在這一刻,韓說想起了自己的那兩個蠢兒子。

    想起了他們的天真,於是就有樣學樣,模仿着自己那兩個傻兒子的模樣,義正言辭的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若青徐揚之人民,不能安居樂業,吾輩九卿,有何面目,端坐於朝堂之上,坐享漢祿漢食”

    聽着韓說的話,很多人立刻就皺起了眉頭。

    作爲光祿勳,韓說的這個表態,可真的是很噁心

    這幾乎就是脅迫這其他人和他一般表態。

    不然,大家就可能要落入不忠的境地。

    “光祿勳”劉屈氂擺擺手,打斷了韓說的繼續表演:“先別急着說話,還是聽聽張侍中的想法吧”

    作爲馬上就要拜相的大臣,劉屈氂對青徐揚的事情,雖然不是很瞭解。

    但他是從涿郡太守升遷爲宗正的,有十幾年的具體地方行政經驗。

    是故,劉屈氂很清楚的知道,青州、徐州、揚州的問題,不可能簡單的解決。

    像韓說這樣的,就是在搗亂,就是給製造麻煩

    了。

    劉屈氂對張越沒有什麼好感,但也沒有什麼惡感。

    總的來說,劉屈氂既不在乎張越有多威風,也不在乎張越載多大跟頭。

    他追求的只有一個目標穩定。

    現在,這張子重捅破了青徐揚的膿包。

    劉屈氂知道,解決問題,纔是當前的關鍵。

    而作爲始作俑者,那張子重必須承擔所有責任。

    所以,他目光灼灼,看着張越,拱手道:“還請侍中公爲吾等明言:這青州、徐州、揚州,當前的困境,該用什麼對策來解決”

    態度是顯而易見的誰搞出來的事情,誰去收拾。

    不要指望他幫着想辦法,出主意。

    那是不可能的

    他劉屈氂也不願意背這個鍋

    張越看着劉屈氂,又看向韓說和其他人,微微一笑,拜道:“好叫諸公知曉,昨夜,下官已經連夜拜訪了青州刺史雋不疑、揚州刺史張懋、徐州刺史陽唯”

    “以及齊郡太守王豫、千乘太守劉遂、會稽太守楊德等十餘位兩千石”

    昨夜,在離開王豫的宅邸後,張越索性就摟草打兔子,連續拜訪了其他入京述職的地方兩千石。

    包括了雋不疑等人提供的地方良吏代表以及幾位兩千石郡守。

    本着對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心理。

    面對那些還有意願做事和願意做事的人,張越大談理想、道德與宏偉藍圖,描繪基礎建設的前景。

    而對那些和王豫一樣的官僚,張越則是一手胡蘿蔔,一手大棒。

    先是敲打、威脅和恐嚇了一番指出問題的嚴重性,國家已經有決心要改變當前局勢。

    嚇得他們魂不附體,然後就趁機伸出橄欖枝。

    面對這樣的情況,還有什麼人敢繼續頑抗和不聽話呢

    所以,基本上,這十幾個兩千石,都已經被張越所說服了。

    衆人聽着,都是擡頭,滿臉驚訝的看着張越。

    一個晚上,搞定這麼多人

    有些誇張了吧

    但考慮到對方是張蚩尤,大家又心照不宣的低下頭來。

    以現在張越的名聲和威勢,他確實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面對這樣的一個隨手就能打滅無數貴戚和大臣的新貴,地方上的郡守們,恐怕也沒有能力反抗。

    就聽着張越道:“現在,地方郡守兩千石們,皆已經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和迫切性”

    “羣臣一致認爲,當前局勢,已經十分危急”

    “正所謂治亂世當用重典,非常之時,用非常之策”

    “故而下官斗膽,提了一個愚鈍的建議”

    “於青州、徐州和揚州,設置數個大型隧營,收容地方無地人民,由官府組織起來,進行水利渠道運河的建設,具體是以打通各地水路交通,同時,加強對黃河堤壩的加固和維護工作,此事下官已經寫好了奏疏,列好了具體的事宜條陳”

    張越從懷裏取出一份寫好的奏疏,遞給劉屈氂,道:“還請宗正卿與諸公斧正”

    劉屈氂接過那奏疏,打開來一看,就嚇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奏疏內容不多,不過數百字而已。

    但所提的建議,卻是嚇得死人。

    首先,就是要建立一個足以收容兩百萬以上人民的隧營組織

    僅僅是這個提議,就是曠古爍今,從未有人敢設想的恐怖建議了。

    收容兩百萬以上的人口,並將他們組織起來

    反正,劉屈氂是不大相信,現在的漢室地方,還有這個組織能力的。

    但,若是做成了

    其利益之大,恐怕足以製造數十個兩千石和好幾個列侯了

    其次,則是建立國家成立一個負責統籌和協調內河水利、防汛和抗洪的機構。

    這個機構,將跨州郡,負責整個黃河流域的統一規劃和組織,並制定各種防汛抗洪政策,實施防汛工程。

    只是看到這個提議,劉屈氂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數年前,黃河決口館陶,衝出了屯氏河後,整個天下的士大夫,都是議論紛紛。

    每一個人都在思考,黃河下次再決堤怎麼辦

    而這個建議,無疑是提供了一個解決方案。

    從青州、徐州、揚州的無地人民之中,挑選和組織起一支數十萬人的隧營部隊,並由他們來負責和參與整個黃河流域的防洪防汛工作。

    並建立一個,由天子直接領導和指揮的黃河防汛抗洪衙門。

    這事情,很顯然很有搞頭,也很有前瞻性和戰略眼光。

    但是

    劉屈氂將奏疏遞交到霍光手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向張越,拱手問道:“敢問侍中官,青徐揚的盜匪問題,侍中打算怎麼解決”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