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便已經黯淡了下來。
呼嘯的北風,低沉的嘶鳴着,吹起了零星的雪花,打在人的臉上,冷的有些疼
劉進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狐裘。
此時,他正矗立在城樓上,看着從遠方道路而來的民兵隊伍。
“殿下,最先回轉的應當是貢少翁貢禹字少翁的枌榆社”陳萬年低頭哈腰,做着稟報:“如今看來貢少翁不止是民政做得好,連帶兵也是好丈夫”
劉進聽着,點了點頭。
但心情卻是莫名的緊張起來。
他內心忐忑不已,問着張越:“張卿,孤今日服飾可正儀容可肅”
這個問題,他在過去的一個時辰內,已經問過張越十幾遍了。
這一次,張越的答案還是如同上次一般:“殿下神武天成,秉山河之容,執干鏚之柄,可謂穆穆君子矣”
劉進聽完,卻還是不夠自信。
沒辦法
檢閱軍隊,在中國的政治生態中,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早在數千年前,諸夏文明萌芽之始,諸夏這個概念剛剛形成之初。
禹王便在塗山腳下第一次檢閱了有夏各部、城邦聯軍的軍隊,留下了著名的成語化干戈爲玉帛。
自那以後,閱兵或者說觀兵,便成爲了國家政治生活中的大事。
春秋時期,魯恆公爲了震懾鄰國齊國,舉行了大規模閱兵。
結果因爲不合禮制,被孔子寫到了春秋中,予以抨擊。
迄今,儒生們在提到魯恆公時,都是鄙夷不已。
穀梁更是直接將魯恆公與周幽王、周厲王這樣的昏君相提並論。
所以,劉進內心的緊張與忐忑可以理解。
因爲,這是第一次參與這樣盛大的政治活動。
雖然只是檢閱民兵,雖然只是新豐一縣的小規模檢閱。
但,若是出了漏子,或者新聞。
只怕史官們會毫不留情的給他記上一筆。
遠方的民兵隊伍,已經出現在了視線範圍內。
當先的旗幟上,繡着五星出東方利中國之語,已經確鑿無疑,是枌榆社的民兵了。
因爲,這是隻有高皇帝的子弟兵們,纔有資格打的旗幟。
“貢禹在歷史上,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武功的天賦”張越望着那支嚴整有序的隊伍,心裏面不免得意起來:“在我手中,卻是文武雙全,當浮一大白啊”
仔細想想,他改變的名人命運還挺多的。
貢禹王吉、龔遂解延年、陳萬年、趙過、胡建
這種改變歷史,撬動風雲的味道,是獨屬於穿越者本人的爽感。
心情一好,張越便微微的鬆了鬆衣襟。
扭頭看向城樓上的其他地方。
此時,已是擠滿了人羣。
沒辦法,看熱鬧是諸夏民族的傳統美德。
想當初,元封三年的時候,當今天子在關中搞了一個大型的角抵戲表演。
吸引了幾乎大半個關中的百姓士民,前去圍觀。
對於關中人來說,有熱鬧不湊,渾身不舒服。
所以,爲了順應民心,今天工坊園罕見的放了半天假。
幾千名工匠和學徒,一涌而出。
而城外的道路、山丘,更是漫山遍野,烏壓壓的全是人。
據說,連驪鄉也有百姓,冒着風雪來了新豐城。
“若是搞一個文工團,到處表演各類戲劇、歌舞,怕是能賺的盤滿鉢滿”張越看着這個景象,在心裏盤算着。
以關中人民對熱鬧和戲劇的喜愛,加上這個時代娛樂的匱乏,張越知道此事大有可爲。
只是
他個人搞不了。
國家和官府也不便出面組織,不然就可能被人拿來和管仲當年在齊國搞國營紅燈區類比了。
不過
若是找一個歸義貴族,組織一批胡姬,倒是可以搞起來
夷狄嘛,不識禮數,不懂規矩,這很正常。
而且,胡姬又不是諸夏女子,便是穀梁和魯儒的道德君子,也沒處指責。
難不成,他們還敢違背孔子的教導,周公的教誨
豈不聞,詩云:夷狄是膺,荊舒是懲
心中將這個事情記了下來,張越打算過了今年,便去物色一個聽話的歸義貴族。
這種人長安城滿大街都是
張越只需要勾勾手指,便可以找到許多,願意給他當傀儡和馬前卒的傢伙。
枌榆社的隊伍之後,來自臨渭鄉的民兵,也舉着旗幟,出現在遠方。
然後是新豐城、驪鄉的民兵。
不過兩刻鐘的功夫,新豐的城樓下,便已經列滿了四支民兵隊伍。
在教官和鄉官吏的號令下,這些民兵很快就被分爲十四個方陣,分爲步、車、甲盾、弓、弩等兵種,在新豐城外的曠野一字排開。
徐大舉着長戟,站在隊伍的中間。
呼嘯的北風,吹在身上,稍微有些冷。
但徐大的內心,卻是火熱的。
因爲,很快他就可以見到長孫殿下和那位傳說中的張蚩尤了。
在新豐民間的傳說中,長孫殿下,那可是太宗孝文皇帝的嫡長孫,據說出生的時候,手背上紋着一個仁字。
一生下來,滿室生香,有龍吟虎嘯之聲。
長安城的望氣士們,都在當天發現,太子寢宮方向,有紅光沖天而起。
有人言之鑿鑿的賭咒發誓,自己當時親眼見到那紅光沖天,有金、赤、橙、黃
、藍五種顏色的祥雲出現在天空。
更有人說,長孫生下來後,天子抱着去高廟祈福,當天晚上宿於高廟偏殿,將長孫交由兩個乳母與宮女侍奉後,便去歇息。
結果,晚上做夢,天子夢到一個白頭翁在殿中逗弄長孫,天子好奇,上前去問:“公何人”
白頭翁沒有回答,反而是回頭對天子一笑,說:“此子類吾,漢必由其而興也”
說完就消失不見。
夢到這裏,天子猛然驚醒,立刻去察看長孫。
結果發現,長孫在襁褓中,抱着一張簡牘,嬉戲不已。
天子奇之,取出簡牘一看,原來是太宗皇帝當年入承大寶的時候,向高帝神靈禱告的簡牘。
可是當初太宗禱於高廟,承受大命時,已經將祭文全部焚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