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曹青雖然不願,但也只好再拜:“下官謹受
命”
然後取下自己用了十幾年時間,纔拿到的太常卿丞的官印和印信等物,放到地上。
最後起身,拱手再拜:“明公保重”
商丘成鐵青着臉,看着曹青遠去,內心的憤恨,無處發泄,便一腳踹在了案几上,將整個案几都給踹翻
“江東饒舌之輩”
“安敢欺我至斯”
他抓着一份文書,惡狠狠的攢在手中,卻終究沒敢撕毀。
但內心的憤怒和怨懟,卻是沸騰如油鍋。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此乃漢家政壇存在已久的生態。
在這個舞臺上,只有強者方能生存,並擁有權力。
至於弱者
參考一下那位京兆尹
從前是太子的走狗、鷹犬。
現在乾脆成了張子重的傀儡與應聲蟲。
長安八卦黨們,甚至調侃說:京兆之令,不如新豐之令。
真是入木三分,貼切無比。
而商丘成,是有大志向和大抱負的
他死也不願,讓人以爲他懦弱、不敢任事,更不敢留下任何無膽的形象。
人無膽,安能稱雄
臣無膽,豈能爲將
劉氏選將,第一標準,就是膽大,不怕事,敢挑事。
就像貳師將軍李廣利,別看長安城裏,文臣士大夫們天天貶嫡、調侃,說他不過都尉之才。
但他膽子大,敢搞事。
有事沒事,就愛撩撥一下匈奴。
抓到機會,就回來騙軍費,鼓動大會戰。
所以,他的位置,穩如泰山。
任文人們如何詆譭和貶低,在天子眼中,李廣利就是一個猛將,不怕事,敢於挑事,有擔當,是個好將軍
“哼”
“不敢惹張蚩尤”
“就來欺侮我”
“我像是那麼好欺負的人嗎”商丘成抓着手裏的這些文書,喃喃自語。
這些文書,全部是太常卿的博士官們寫來的。
大部分是在京的古文博士們,當然也有幾個今文博士官,夾雜在其中。
一個個真是好大的來頭
什麼穀梁、尚書、詩經、易經
儒家五經裏,除了禮外,全來齊了。
真是聲勢浩大,一個個更是正氣凜然,指點江山。
說什麼明公爲漢太常,負國家盛大常存之仁,但社稷永續之責,所謂:翼翼太常,漢之宗伯,如是而已。
然後就指責他今長孫失言,亂仁義之序,傷道德之本,明公爲漢太常,安有不諫正之理
幾乎就差沒有指着他的鼻子說:現在出了這麼檔事情,您身爲漢太常,有天子和宗廟託付的重任,卻無所作爲,不能匡正,爲什麼不去死呢
儒生們是真的做的出,逼死一個九卿的事情的。
元光以來,這些以爲自己掌握了真理的博士們,可沒少指使弟子門徒們,去九卿、兩千石、列侯家門口唱輓歌,甚至搞幾個草人,披麻戴孝,丟在別人家門口。
在輿論重壓下,被逼死的人,十個手指是說不清楚的。
也就是少數英雄豪傑,不怕罵,更不怕逼,死豬不怕開水燙。
學會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所以,能立於不敗之地。
很顯然,商丘成知道自己不是桑弘羊。
他的人設,也不是桑弘羊那樣的經世濟國,開源之才。
而是謙謙君子,穆穆公侯,是禮賢下士,是不恥下問,是平易近人。
再說,他是太常卿,對口的就是諸博士雖然其實根本不是。職責所在,無法推脫,跑都沒有地方跑。
但越是如此,商丘成就越恨
“這些江東豎子,饒舌之人,不敢與張子重直接衝突,便想將我拉下水”商丘成在心裏想着,臉上已是殺氣騰騰。
這個事情,在商丘成看來,是屬於典型的太常事故。
屬於人在家裏坐,鍋從天上來。
不過,在以前這種事情是天災,而現在變成了人禍。
罪魁禍首,就是那新豐的長孫和張子重。
昨日,新豐舉行了民兵演練,模擬外寇和盜匪入侵,新豐各鄉緊急動員,一千四百民兵全副武裝,在新豐境內烽火逐塞。
然後,按照慣例,作爲新豐主君,長孫殿下在觀兵後發表了訓示。
一般的訓示,都是老黃曆,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話。
無非是強調士不教不得徵的祖宗制度和不教民戰謂之棄民這樣的儒家公認的正義。
了不起,講幾句祖宗創業艱難,再憶苦思甜。
但,這位長孫殿下卻在那張子重的慫恿下,標新立異,講了暴強有鄉,仁義有時,雖然拿着春秋與湯武、周武當擋箭牌。
但卻也是捅了馬蜂窩。
特別是保守的古文學派們,更是像被人戴了綠帽子一樣,羣情激憤,就差沒有要絕食抗議了。
暴力那麼壞的事情,怎麼可以提倡
仁義如此美好的事情,還要講時機
日汝良親
本來,若是這樣的話,那也和商丘成無關。
他說不定,還能搬上小板凳看戲。
奈何
那新豐,有那個男人。
古文學派不能說的存在。
隻手遮天的大魔王,一個人吊打了一個學派。
坊間更是兇名赫赫,幾可止小兒夜啼,人送別號張蚩尤。
他一路走來,腳下的屍骨,都快能鋪成一條馳道了
更不提,如今長孫殿下和新豐的事業,正是蒸蒸日上,眼看着長孫殿下就要變成太孫殿下。
所以,這些儒生不敢跳出來,自己去肉身引雷。
便將壓力丟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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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丘成當時心裏就有着無數草泥馬狂奔而過。
這就好比有人被隔壁老王綠了,卻找隔壁老張的麻煩
對商丘成本人來說,這是赤裸裸的蔑視與羞辱
我就這麼好欺負
日
漢家九卿,除了那少數的關係戶,哪一個不是從千軍萬馬裏殺出來誰不是踩着千千萬萬的對手的肩膀纔有的今天
“老虎不發威”
“當我是病貓”
商丘成咬着嘴脣,竟將之咬破,鮮血流到脣縫中,鹹鹹的,有些甘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