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告訴你,我的妻子,在是我的妻子的同時,她還是我叔叔的亡妻,我哥哥與弟弟的妻子”
“她生的那個孩子,老實講,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就像我的父親,其實根本不知道我是他的兒子,還是我叔叔與我母親生的”
“火焰的子孫,就是這樣,像野草一樣,將根紮在凍土裏,像瘋狗一樣,把牙齒咬在骨頭裏”
“不管怎樣,無論如何,我們都活着,拼盡所有的活着拼盡一切的養育後代,盡一切可能讓他們活下來”
“倒是你們”事到如今,舍羊再也沒有任何顧忌了,他肆無忌憚的嘲諷着:“能做狗,能有這樣好的地方住,爲什麼不滿足呢”
“你知不知道,在西海,我們是有多麼羨慕、嫉妒”他猙獰着臉色,盯着稽絲:“你們啊”
這是事實
被驅逐到西海高原,被困在凍土與荒野裏。
羌人所度過的每一年,都像在煎熬
爲了活下去,活下來,沒有事情是他們沒有做過的
“回去告訴你們的爰劍們”
“要嘛,帶兵打頭陣,去攻下漢朝的邊牆”
“要嘛,就乖乖的等着,乖乖的收拾東西,渡河逃命去吧”
現在,羌人有選擇。
但月氏人沒得選擇
他們在派人與羌人聯絡,還主動放開防線,甚至提供武器、糧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漢人認定爲叛徒了。
叛徒在漢人哪裏是什麼待遇
朝鮮王與南越王就是最好的證據
那些被漢朝大軍滅國、屠城的王國與部族,就是最好的證明
稽絲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的舍羊的穹廬。
他只記得,自己內心的恐懼與彷徨,滿腦子都只有舍羊的那一句話:“能做狗,能有這樣好的地方,爲什麼不滿足呢”
是啊
爲什麼不滿足呢
漢朝人對月氏,雖然談不上掏心掏肺,但真的夠可以了
所有曾爲漢朝立功的月氏義從或者遺孀後代,都被接去了漢朝長安,在太僕和少府官署,給漢朝人放牧,由漢朝皇帝贍養。
不願意去的,也都有照顧。
發給了穹廬、衣物、牲畜和陶瓷、青銅器皿。
有些功臣之後,逢年過節,甚至會得到令居發放的禮物和使者慰問。
而且,漢朝還將整個河湟流域都交給了月氏諸部。
除了每年象徵性的讓他們交一點貢品,有事的時候,徵調一批騎兵去作戰外,漢朝官員,從未苛責和盤剝過月氏人。
令居塞的護羌校尉衙門,甚至經常會組織漢朝商旅來收購月氏各部的皮毛,還準備月氏人蔘與榷市,公平交易。
稽絲也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但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一旦羌人反水,主動和漢朝人服軟。
依着漢人的性子,十之八九,估計會默許羌人的行動。
到那個時候,沒有了漢朝的虎皮,月氏諸部將會被二三十萬羌人撕碎
這裏,已經有十幾位月氏貴族,在等候着他了。
見到他回來,這些人立刻圍了上來,問道:“羌人開始進攻了嗎”
稽絲卻恍若未聞,一屁股癱坐下來,一言不發的低着頭。
“怎麼了”有人問道。
“我們被羌人利用了”稽絲嘆息着:“那些該死的混賬,居然學會了過河拆橋”
說着,他就將自己與舍羊的對話,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
其他人聽完,每一個人都不可思議的瞪着眼睛。
“這怎麼可能”
“那些下賤的羌人,怎麼可能想得到這樣的計謀”
“是啊,是啊他們怎麼會想得到這樣”
每一個人都是滿臉不可思議的驚恐起來。
對月氏而言,這個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是末世災難
在這之前,他們的算盤與心思,還是無比驕傲得意的。
在他們看來,羌人那些鐵憨憨真的傻的可以,被他們忽悠的團團轉。
哪成想,人家一點都不傻,反手就將月氏人推入深坑。
“要不,咱們去向貳師將軍和天子請罪吧”有人弱弱的道:“只要我們及時認錯,應該還可以挽救吧”
“做夢”稽絲搖頭道:“漢人講究原心定罪,論罪看心不看行,如今我們在漢朝君臣眼中,已是坐實了叛逆”
“若能打下邊牆,佔有祁連山,威脅到漢朝的張掖、武威、酒泉的郡治,可能我們還有機會”
“否則”
其實,還有一個法子那就是,將那些真正的親漢、忠漢的貴族放出來,讓他們來主持局面,然後再將自己等真正的叛逆抓起來,送去漢朝令居請罪。
再將所有附和、跟隨他們的人,全部殺掉。
哪怕是襁褓裏的嬰孩也殺掉。
這樣,或許漢朝人能感受到誠意,從而寬恕剩下的月氏人。
但這是不可能的。
因爲羌人就在前面攔着,怎麼都不可能讓月氏人這樣做。
更重要的是,稽絲等人,也沒有這樣的覺悟
“我們現在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稽絲擡起頭來說:“點起兵馬,集結所有騎兵,去和漢朝人拼命”
“打贏了,我們就還有生路,甚至可以實現夢想,去祁連山重建月氏王庭”
所有人都看向稽絲,咬着牙齒,攥着拳頭。
他們知道,確實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但
令居,他們真的打的下來嗎
那可是漢朝在澗河經營了差不多三十年的要塞。
外圍烽燧、堡壘密佈,核心更是城高牆堅,還有着澗河天險,背靠着河西四郡,隨時可以得到支援。
而月氏各部,現在真正可以動員和調動的騎兵,最多八千。
八千人去填那樣的要塞,填的了嗎
沒有人知道。
但他們清楚,他們只有這一條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