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賴丹帶人爬上附近的一處山丘,登高遠眺,見到那峽谷內穹廬如雲,牲畜密佈。
有數不清的人影,在其中活動。
僅僅目測,賴丹便估計這峽谷和附近的匈奴人起碼有數千之衆,牲畜二三十萬之多,毋庸置疑,這裏就是匈奴的尉犁大軍的輜重所在
“匈奴人居然將其輜重放在此地”賴丹舔了舔嘴脣,內心狂喜不已。
本來,漢軍猜測,匈奴人可能會將輜重放到天山北麓腳下某處密林或者山峽地帶。
但哪成想,匈奴人居然反其道而行之,將其輜重放到了戰場側翼,天山北麓的南側,蒲昌海的正對面
仔細想想,賴丹忽然想通了。
輜重在此,意味着匈奴人沒有放棄進攻,他們依然在打算和謀劃着某個陰謀。
而且,兵家自古就是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以迷惑和麻痹對手爲第一要務。
何況,如今主持尉犁方面戰事的,還是當年的漢騎都尉李陵
李陵用兵素來大膽,極具攻擊意識,當年只率數百騎,就敢深入匈奴腹地,跨越匈河,進入餘吾水流域偵查。
如今,將輜重放到戰場側翼,固然大膽,但此地隱蔽,又處於蒲昌海與天山北麓之間的峽谷。
從輪臺方向打過來的漢軍,需要穿越整個尉黎,方可攻擊至此,不然便需要繞上數百里,從樓蘭出白龍堆,越過蒲昌海,方能威脅此地。
而且,人數少了是根本無法撼動此地的防禦。
人數若多,無疑會打草驚蛇,將突襲變成強攻。
“走”賴丹悄悄的從山丘的隱蔽處退下,招呼着自己的部下:“我們回去向將軍稟報”
這個老鼠窩既然被漢軍發現,便已絕無倖免的餘地
只是
賴丹有些擔心,匈奴人可能會轉移,所以,他留下幾個精幹之人與足夠他們一月之食的肉乾與奶酪,然後才帶着剩下的人迅速脫離此地,折返漢軍營地。
用了兩日,賴丹帶着人,趕上了正在向輪臺方向進軍的漢軍主力。
此時,李廣利所部,已經抵達了輪臺外圍。
遠方,曾經雄偉的輪臺城及其周圍的水利設施、土地,都已經爲匈奴所摧毀。
入目所及的,是一片廢墟。
李廣利帶着人,進入輪臺廢墟內,然後,他就看到了在廢墟中央,有一片連綿在一起的墳塋。
墳塋以中原風格封土、立碑。
其碑文曰:漢輪臺都尉李晟死戰之地,匈奴堅昆王敬立。
李廣利走到石碑前,凝視着這碑文,眼眶溼潤,伸出手來輕輕撫摸碑文,終於忍不住嘆道:“晟兒,叔父來接你回家”
輪臺都尉李晟,是他的侄子,亦是李氏家族的後起之秀,素來爲他所重。
李晟爲人慎重,有氣敢爲,他本來該在長安享受榮華富貴,與他的兄弟們一般,鬥雞走狗,妻妾成羣,醉生夢死。
但,他卻在十八歲那年,瞞着父母,帶着盤纏來到河西投奔於他。
一年前更是主動請纓,來守這輪臺。
可惜
李廣利看着眼前的石碑與墳塋羣,他盤膝坐到地上。
“叔父害了你啊,晟兒”李廣利喃喃自語。
李晟,本不會死。
輪臺也本不會陷落
若是一開始,他用天子之詔,輕易平息羌胡,那麼,本該調去令居的趙新弟所部騎兵,便會迅速馳援輪臺。
有了趙新弟的那支精銳騎兵在,匈奴人別說攻陷輪臺,連靠近都要磕掉幾顆牙齒。
可惜,李廣利爲了軍功,將令居和輪臺作爲誘餌。
如今,令居戰事,回到了原點。
事實證明,長安天子的詔書無比正確。
而這輪臺卻淪陷了。
上萬守軍,只有不足三千突圍而出。
戰死者至少在兩千以上,其中就包括他的侄子李晟以及大批的漢軍精銳。
剩下的都爲匈奴所俘虜。
輪臺之陷,是趙破奴兵敗匈河後,漢軍所遭遇的最大失敗。
李廣利凝視着眼前的墳塋,然後起身,看向變成了瓦礫,爲廢墟所掩埋的城市。
他拔出自己的腰間佩劍,發誓道:“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晟兒,汝放心,汝之仇,叔父爲汝報之”
這不止是爲了李晟,也是爲了他自己
這一戰,關乎着他這一生的成敗。
這時候,李哆帶人來到李廣利面前,稟報道:“將軍,賴校尉回來了”
“嗯”李廣利馬上道:“快傳”
李陵看着自己面前的甌脫都尉,眉頭緊緊的皺起來。
“李廣利真能忍啊”他輕聲嘆道:“我都那樣了,他還是每日不足四十里的進軍速度,夠可以啊”
對他來說,漢軍主力現在的抱團推進,幾乎是一個無解的bug
因爲匈奴主力,哪怕算上僕從國的軍隊,也才堪堪與推進的漢軍兵力相當。
但兩者的質量,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漢軍主力中,可以進行野戰的精騎至少在四萬以上
其他的步兵裏,可堪一戰的也起碼有一兩萬。
反觀匈奴方面,僮僕都尉的主力加上日逐王本部、別部的騎兵,總數量也就五萬不到。
但這只是紙面數據,實際上,匈奴軍隊和漢軍是兩個概念。
在過去,匈奴人根本沒有什麼常備軍的概念。
他們的傳統就是平時遊牧,有事聚集爲軍,在各部首領、貴族率領下參戰。
也就是漠北決戰後,當時的尹稚斜單于痛定思痛,在趙信的輔佐下,開始了匈奴的勝兵建設。
但,匈奴窮
根本維持不了大規模的勝兵。
哪怕先賢憚佔據的是富庶的西域,有無數僕從王國的人力物力資源可用。
也不過養了五千僮僕騎兵加上不到兩萬的本部騎兵。
剩下的,全是訓練不足,甚至連武器都是簡單的青銅鋌,甚至還有拿着石器和木棒上陣的人。
這樣的軍隊,在漢人面前是不堪一擊的。
哪怕是那些精銳的勝兵,其裝備與漢軍也是有着不小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