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就算再虛弱,咬死一隻妄圖挑釁它的狐狸,還是輕而易舉的!”翁歸靡有着足夠清醒的認知,這或許是因爲他實在太胖了,所以每日都只能靜臥休息,這使得他可以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東西。
“況且……你們以爲,被漢朝支配的只是匈奴嗎?”翁歸靡在幾個奴隸的攙扶下,從寬大的王座上站起來,看着他的臣子們:“我們烏孫也同樣如此!”
“傳我的命令下去,從現在開始,各部貴人,務必嚴令部下,減少殺戮,特別是不必要的,發泄式殺戮!”
“對女人、孩子、老人,尤其要注意……”
“再不可和從前一樣,隨意動刀了!”
烏孫,與匈奴一脈相承,乃是一根藤蔓上長出來的兩個分支。
自然,匈奴人有的毛病,烏孫人一樣不缺。
嗜血與暴虐,在烏孫人的基因裏同樣佔據着重要位置。
這次烏孫騎兵突入大宛境內後,軍紀基本不存在。
雖然他們攻入的是大宛地廣人稀的草原、丘陵地帶,但他們造成的破壞,卻一點不比匈奴人差多少。
迄今爲止,保守估計,就已經有十餘座大宛鄔堡與十幾個臣屬大宛的塞人部族被烏孫鐵騎所屠滅。
光是砍下的人頭,便足足有數千之多。
其中,有着大量的老弱!
尤其是三十歲以上的男女,只要落入烏孫人手裏,幾乎就難以活命。
因,在烏孫人眼中,這些人是毫無價值,甚至會拖後腿的累贅。
他們的年紀太大,哪怕用作奴隸,都是賠本。
甚至拿去當人牲,都有可能是對神明的不敬!
於是,這些大宛人,除非擁有一技之長或者特別幸運,否則,只要落入烏孫人手中必死無疑!
翁歸靡對此,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現在不行了!
他已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更察覺到了可怕的危機!
然而,他的大臣貴族們,卻沒有這個意識。
“昆莫,這是爲什麼?”原安糜當即就不滿的問道:“白狼之子,怎麼能和匈奴人一樣呢?況且,漢朝人未必會注意到我們!”
“漢朝人是未必會關心我們……”翁歸靡沉穩的道:“但匈奴人一定會!”
“格里當,你想想看,匈奴人現在在漢朝人手裏吃了這樣的虧,他們會找誰墊背?”翁歸靡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堂弟以及他的貴族們:“你們要記住,烏孫,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國……一個在漢與匈奴面前的螻蟻!”
“哪怕如今,匈奴衰弱了,但,他們有機會的話,必然對我烏孫出手!”
“特別是,大宛戰後……”翁歸靡憂心忡忡,意味深長的告誡着衆人:“你們想想看,等大宛滅亡,匈奴人能擴張的方向在那裏?”
“大宛之西有蔥嶺,蔥嶺高而險峻,來回翻越極爲不便,其北爲康居,而康居大國,又道途遙遠,以匈奴目前之能,力有未逮……”
原安糜聽着,微微一楞,旋即醒悟過來:“昆莫,您的意思是?”
“哼!”翁歸靡沉聲道:“必是我烏孫啊!”
“大宛之戰,無論結果如何,匈奴與我,必有一戰,且乃是國戰!”
“賭國運於此,畢其功於一役,乃生死存亡之戰!”
翁歸靡很清楚,現在的匈奴,就是一頭飢餓流血的野獸。
大宛,只是它的第一頭獵物。
然而,一個大宛,是喂不飽匈奴人那飢腸轆轆的腸子,更填不飽他們空蕩蕩的胃囊,只能算是稍稍飽腹。
但,用不了多久,飢餓與流血的身體就會驅使匈奴人,再次踏上征服與毀滅的道路。
尤其是,他們的旁邊還有一個債主,拿着刀槍劍戟,隨時準備上門討債的時候。
所以,翁歸靡判斷,匈奴必然對烏孫下手。
而且,必是亡國之戰。
匈奴人現在就是漢朝神話傳說之中的饕餮,它處於永恆的飢餓之中,在外界壓力與本能驅使下,它只能不斷的擴張-征服-毀滅。
其他貴族卻都是面面相覷,良久,原安糜倔強的問道:“就算是這樣,昆莫您也不必委屈我們的勇士啊!”
“漢朝人難道還能隔着匈奴來懲罰我們?”
翁歸靡聽着,搖了搖頭,嘆道:“格里當啊……若事情都是像你想的這麼簡單就好了……”
“漢朝是不能隔着匈奴懲罰我們……”翁歸靡道:“但,匈奴可以借漢朝之力來打我們啊!”
“如今,匈奴人因漢朝干涉,恐怕正滿腔怒火而無處發泄……此時,若我國給了匈奴人藉口,叫匈奴人找到機會做文章,將我國拉下水……”翁歸靡看着自己的堂弟道:“到時候,漢朝使者來問罪,匈奴人再趁機發難,我國在這大宛的利益,必定受到嚴重打擊,甚至可能一無所獲!”
對匈奴人來說,這幾乎是他們必然採取的手段。
這也是人之常理了。
漢,對匈奴人來說,實在是惹不起的對象,這從漢朝人一封書信,就讓匈奴十萬大軍頓足不前看的清清楚楚。
面對一個如此強勢又不敢得罪,更不敢開罪的對手。
正常人會怎麼選?
當然是找別人打一架!
最好找一個明顯可以打的過的人打一架。
一則挽尊,一則轉移焦點和矛盾。
更何況……
“漢朝人恐怕也在等着匈奴人與我國開戰……”翁歸靡在心裏嘆道。
但他卻不敢說出來,只能將這個事情,埋在心中,藏在心底。
因爲……當前烏孫,根本沒有面對漢的能力與資格。
哪怕明知道某些事情,對烏孫而言,最明智的選擇,只能是揣着明白當糊塗。
只有這樣,纔有一線生機。
不然……
一顆棋子沒有當棋子的覺悟,反而想要喧賓奪主?
那是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