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節 天子之心
    “陛下……”一個宦官躡手躡腳的走到正在閉門養神的天子身側,低聲稟報:“太孫方纔去了石渠閣,與太史令司馬遷會……”

    “哦……”天子睜開眼睛,問道:“司馬遷和太孫說了什麼?”

    “這個,奴婢就不得而知了……”那宦官道:“因太孫殿下在會談時,屏退了左右……”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陛下,要不要奴婢……”

    天子瞪了他一眼,搖頭道:“此事爾等休要去管!”

    “諾!”宦官立刻頓首。

    “太子那邊有消息沒?”天子又問道。

    “回稟陛下……”這宦官道:“太子近日據說消沉了不少,常常自顧哀嘆……”

    天子聽着,臉色立刻有些不好看了,良久道:“太子果然還是難改本性!”

    不過是殺了他一個老師罷了!

    就這個樣子?

    想搞軟對抗?!

    他可不會慣着!

    “派人去雒陽,將太子召回來!”天子毫不猶豫的下命令:“就說是朝堂要問今歲冬日的治河之事!”

    “諾!”

    “去吧……”天子擺擺手。

    “諾!”

    待那宦官離去,天子悠悠起身,走到寢殿的門口,問道:“今日是誰當值?”

    “回稟陛下,今日宿衛之臣乃是駙馬都尉趙充國!”有人答道。

    “哦……”天子道:“去將趙充國叫來!再派人去執金吾官署,讓執金吾入宮來見朕!”

    沒多久,一直在清涼殿偏殿裏待命當值的侍中駙馬都尉趙充國便受命而來。來到天子面前便拜道:“臣拜見陛下,未知陛下有何吩咐?”

    天子卻是看着他,看了很久,才問道:“愛卿舊在河西,爲海西候部曲……”

    “聽說,卿還是海西候發現和提拔的?”

    趙充國聽着,心裏面立刻一咯噔。

    他是李廣利推薦和提拔的人,這個滿朝皆知,海西候故舊的標籤,更是無可否認,這一點他清楚天子比誰都明白!

    那麼爲何天子忽然提起此事?!

    但他來不及多想,只能靠着本能答道:“回稟陛下,確實如此,臣先本隴西人也,後臣父有罪,元狩四年爲遷令居,乃有臣也,及臣長乃從軍,爲海西候一卒,天漢二年從海西候徵匈奴,會匈奴軍圍海西候,臣與同袍浴血奮戰,突圍而出,海西候感臣勇猛,乃舉於陛下,陛下賞識,故命臣爲大將軍長史守玉門校尉……”

    “這些朕都知道……”天子忽然打斷趙充國的話,問道:“朕想知道的是,今時今日,卿心中是否依然視海西候爲上官?!對其懷有感恩之心,故行事多偏海西候?”

    趙充國聽着,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連忙拜道:“海西候對臣固有恩義,但臣乃陛下臣,受陛下祿爵,故在臣心中,陛下如父母,唯孝而忠之,海西候……舊日上官,今日同僚,恩義雖在,卻不過私情而已……”

    “臣安敢以私情而論公事?!願陛下明察之!”說着,趙充國便深深一拜。

    “卿何必如此嚴肅……”天子忽然笑起來:“朕只是隨便問問……”

    趙充國哪裏敢將這話當真,於是緊緊的將頭貼在地上,根本不敢出聲回答。

    他很清楚,天子忽然問他這些事情,絕非無的放矢,必是有備而來!

    天子卻沒有再說話,而是選擇了轉身負手而去。

    趙充國聽着天子的腳步聲遠去,依然一動不動的跪在原地。

    ………………………………

    半個時辰後,被召來的執金吾韓說,急匆匆的入宮,在這清涼殿寢宮門口,看到了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趙充國。

    他眼中閃過一絲絲的疑慮與困惑,但他來不及想,也不敢去問,只好提心吊膽的跟着宦官,進了寢宮。

    一進門,韓說便看到了天子站在清涼殿的一側牆壁前,似乎正在看着牆壁上的地圖。

    他立刻拜道:“臣說恭問陛下安!”

    “執金吾來了……”天子笑着道:“卿近日來,可真是風光吶!朝爲海西客,暮登太僕門……”

    “朝中三公九卿,列侯勳臣,人人爭相宴請愛卿!”

    “卿之人緣,連朕都羨慕納!”

    韓說聽着,不知爲何,立刻就汗如雨下,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地。

    對於執金吾來說,朝中的人緣一定是糟糕的。

    蓋執金吾是天子的刀,是天子的盾,是天子的大棒,是天子的刑具。

    歷代以來,歷任執金吾都必定是謗及滿身,天下皆敵的孤臣!

    如先帝的蒼鷹郅都,以及當年的王溫舒,他的前任王莽,皆是如此。

    “臣死罪!”韓說立刻脫帽頓首,他知道根本不敢辯解,也不能辯解,在這個時候他最好的選擇就是認錯:“請陛下嚴懲之!”

    “嚴懲?朕爲何要嚴懲呢?”天子反問着,但語氣之中的味道,讓韓說渾身都不舒服:“卿又沒有犯法,祖宗也沒有說不許執金吾有朋友……”

    “只是……”天子忽然話鋒一轉:“卿在諸臣宴席之上,卻也未免太過驕縱了吧?!”

    “朕聽說,廷尉隨桃候趙昌樂,在宴席上因對愛卿稍有不敬,結果第二天,就有御史彈劾趙昌樂爲官不正,尸位素餐,不可以爲廷尉……“

    “朕還聽說,橫門大道,有一胡商,其以千金寶玉以獻卿,於是,執金吾官署都其在長安城中的作爲、活動,概不關注?!”

    韓說瑟瑟發抖,趴在地上,磕頭道:“臣死罪,臣死罪!”

    因爲天子說的,都是他做過的事情。

    最近半年,他確實飄的太厲害了。

    “念在乃兄的面子上……”天子轉身道:“卿請辭執金吾罷!”

    “臣……”韓說聽到這話,整個人都虛脫了,半是寬慰,半是失落,他解下自己腰間的官印,頓首再拜:“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子聽着,一言不發,轉過身去,道:“韓卿啊……聽朕一句勸……”

    “卿回邯鄲吧,不要再來長安了……”

    “這長安對卿而言,已是是非地……”

    “這是朕最後一次念及上大夫!”

    “陛下教誨,臣謹記於心!”韓說重重頓首再拜。

    ……………………

    ……

    望着韓說踉踉蹌蹌的孤獨背影,消失在宮闕盡頭。

    天子嘆了一口氣,悠然的吟誦起來:“秋風起兮白雲歸,草木黃落西雁南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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