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又是在這年尾上，沒有什麼比一家人聚在一起，圍着桌子喫飯更溫暖。
這本就是團聚的日子。
李寶和張曉梅夫婦回來的正是時候，正好趕上熱乎飯，一家人湊在一起喫得很溫馨。
李寶，人長得很高大，皮膚在常年的勞動中曬得黝黑，照往常一樣，一個人悶着小酒。
張曉梅雖然不像李寶那般黑，但一雙蠟黃色的手上盡是老繭，早已青春不在，但那一張嘴，卻遠比年輕時更有活力，喫完後就在嘮叨。
李陽和李雪容則是一旁埋頭猛喫。
趕緊喫完，不然耳朵就要起繭子了。
但這回兄妹倆就算喫完也沒能逃開，被強迫留在飯桌邊，聽着老媽張曉梅的宏偉計劃。
當然，計劃也有李寶的一份，只是他交出了話語權罷了。
張曉梅很是興奮。
李陽兄妹倆也終於知道爸媽晚回的原因了，不是購置年貨，而是看房子去了，特意繞道去了上榮市。
上榮市，雖不比國際大都市，但也足夠繁華，是李陽兄妹倆就讀大學的城市。
張曉梅問了李陽一個很嚴肅的問題：“畢業後，你打算幹啥？去別的公司找工作？還是留家裏幫忙？還是自己創業？”
張曉梅列出三條，供李陽選擇。
“有啥區別？”李陽問道。
“那區別可大了，陽仔”
陽仔，不是李陽的乳名，而是他媽在看過小瀋陽後，便心血來潮的給李陽冠以陽仔之名。
說是當乳名。
見過十三歲纔給起乳名的嗎？李陽就是。
剛開始李陽強烈反對，但他突然發現，隨着小瀋陽的火爆，就因爲自己名字裏有個陽字，身邊越來越多的人管自己叫陽仔，根本擋不住，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反正好多人都這麼叫，自己親媽這麼叫，也就無所謂了。
“你看，咱們家存款有三十萬，家裏也不缺啥，純是給你留着的，你要是去上班，這錢上面，再貸個款，湊合湊合就給你買房子說媳婦，你要去創業，這錢就給你當本錢，你要給家裏幫忙，這錢就開分店，那時你去經營，咱兒家就繼續做大”
李陽張了張口，正要說話，張曉梅自己就接上了自己的話茬：“陽仔，現在就看你怎麼選了”
“本來這一趟我們也沒打算去上榮市，只是偶然間聽人說那裏有人低價賣房，要急用…我們這一合計，那肯定特別便宜啊，我跟你爸就去看了看，還真是那麼回事”
“聽說原價每平米近萬的房子，生生降到了八千三，而且地方大，在郊區，獨門獨戶，還有大院，這多好的買賣，要不是現在人都忙着過年過節，估計早就被買走了”
“我也問了，買不起，租行嗎？你瞧人家怎麼說，行，但必須是十萬起，我算了，租會貴點，但誰讓咱們買不起呢”
“現在就看你了，我的好兒子”
李陽張張嘴，還是沒能插上話。
張曉梅繼續道：“如果你畢業給家裏幫忙，反正都是開分店，爲啥不早點開？現在這年代，比的就是誰快，你快人一步，這錢就比別人多賺一分吶！你想想看”
“而且，你馬上就要大三了，離畢業也就兩年的事了，不遠了，該着急了，等你畢業再去想這些，那就晚了，你得早作打算”
李陽張張嘴，話都已經到嘴邊，卻又被人搶了去。
這回不是他媽，而是他爸。
“你就不能少說兩句，沒看見孩子好幾次張口要說話，都被你給憋回去了，你能不能等人家話說完，再嘮叨”
沉默許久的李寶，開口了。
這絕不是一個好徵兆。
李陽連忙看過去，只見他此刻臉色微紅，黝黑的皮膚也難掩酒意上涌，這是喝上頭了。
“誰不讓說話了，那說話之前，我不得先把話說明白嗎！我把話說明白了，兒子聽着不也好理解嗎！就你看得明白，我告訴你，你今天喝的差不多了，不能再喝了”
“誰說我喝的差不多了，這才哪到哪，剛……剛”
李寶又悶下一口酒，說話頓時變得有些大舌頭。
“喝不了就少喝，有事沒事喝那玩意有啥意思，知道自己酒量不行，還一個勁兒喝”
“你個那（娘）們家家懂什麼，男惹（人）喝酒，天經地義，不喝酒的男人，那還算老爺們麼”
“哎呦！大老爺，你可真爺們，三兩白的就醉，貓一樣的酒量，還好意思說出來”
p; “扯淡，你才媽（貓）呢”
眼看這種場面，李陽和李雪容卻很淡定，甚至對視一眼，在一旁默默看着，準備什麼時候等爸醉倒了，給攙回去。
李寶和張曉梅一直在吵，但兩人不論吵的多厲害，都是你一句完我一句，竟吵出了一種默契感。
這是數十年生活換來的默契。
大概半個小時後。
李寶腳步有些虛浮，也沒力氣和張曉梅吵了，被李陽攙回炕上，倒頭就睡，呼嚕聲轉眼便已震天。
那邊廚房，張曉梅和李雪容收拾飯桌。
“這死鬼，酒量好像真長了，以往二十分鐘就挺不住了，這回竟堅持了半個小時”
張曉梅一邊刷碗，一邊嘴裏唸叨。
李雪容則是在一旁低頭淺笑，既不點破，也不摻和，靜靜的幫忙，似很享受。
李陽在爸的屋內裏待了一會兒，沉思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然後走出去，來到廚房。
“媽”
“咋了？”
“開分店吧！”
張曉梅手裏一頓，略顯驚喜道：“真的？你願意給家裏幫忙？不去外面闖闖？”
自家人知自家事。
如果自己家是什麼公司企業，有頭有臉的生意，張曉梅絕不會跟兒子商量這些，但這是收廢品。
好聽是叫收廢品，難聽點，就是撿破爛的。
只不過自己家好點，從撿破爛升級爲收破爛，有了正式的門面和地址，也賺到了些錢，但失去的，卻是臉面。
張曉梅這輩子已經認命了，但她知道兒子不同，是大學生，再不濟也是本科學歷。
會心甘情願，一輩子收破爛？
他那些同學，又會怎麼看他？
現在的大學生，可都是自尊心極強，總想着創業，白領，大老闆，誰會甘心畢業後去收破爛。
但生活就是如此，張曉梅希望兒子能幫家裏，畢竟這家裏外裏就四個人，李雪容又是女孩，她也沒資格去強迫這孩子幫忙。
李陽不同。
“真的”李陽肯定道。
一旁，李雪容驚訝的看過來，她對自己哥哥很瞭解，甚至認爲爸媽都沒自己瞭解，畢竟兩人從小就在一起，生活、學校…在一起的時間遠遠超過父母。
剛纔的答案實在出乎她預料，她一直以爲，李陽畢業後會選擇創業。
“但我有要求”李陽鄭重道。
“還有要求？”
張曉梅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拉過一把凳子，也是鄭重道：“先說說，啥要求？”
她相信自己兒子不會提什麼過分要求，畢竟在她眼裏，李陽一向都是個懂事的孩子。
“開分店後，我要從學校搬出來，住分店裏，直接管理，我自己當家”李陽就提了一個要求。
“那可是在郊區”
張曉梅摸了摸兒子的頭，道：“傻兒子，你知道有多遠嗎？難不成你成天坐公交來回跑，那不得累死”
“不遠”
李陽據理力爭道：“這大學本就課少，大三課更少，大四更更少，我每天有的是時間，在學校真是浪費了，不如直接去店裏，這不您說的嘛，要早得準備，快人一步”
“而且收廢品那一套我也門清，只要我放假你們不在家，家裏的生意都是我幹，從沒出過岔子，我有足夠經驗”
“另外，媽，別忘了，站在您面前的可是武林高手，路遠點怕啥，給我鍛鍊身體都不夠”
經李陽這麼一說，張曉梅想了想，還真挑不出毛病，但她還是覺得，那樣會給兒子太大壓力。
她本意是想讓兒子幫幫忙，一點點來，若是直接去管理，本身又要去上學，兩頭奔波，那也太累了。
“沒事的，大不了我到時買個自行車什麼的，那點路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您忘了，小時候長跑，我回回都拿第一，當初要不是您不讓，我直接去體大了”
李陽覺得自己的理由很充分了，媽根本沒有反駁的理由。
“我…我在想想，在想想”張曉梅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又想讓兒子給家裏幫忙，又不想讓兒子累着。
心裏很矛盾。
眼看沒能一舉成功，李陽有些失望，回到自己房間，躺在牀上，手裏無意識的撫摸着維雅戒指。
“還得爭取”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