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當代天師 >33章 大不吉
    年末這幾天,李志忠一直忙活着去給領導們送禮,今天年三十兒了,天擦黑他還沒回到家,老婆楚秀擔心他在外面喝多了酒出什麼事兒,畢竟這些年老李家惹下的仇人多,明處不怕有人和老李家對着幹,可自從鬧鬼事件之後,老李家誰都擔心,被人揹後捅刀子,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這要是出去喝酒喝多了,回來時被仇人遇到,趁機下了黑手……楚秀越想越害怕,就讓二兒子和幾個侄子去村外路口迎着李志忠,找不到就沿着通往南公村的路,一路找。

    幾個子侄得知李志忠去了南公村,趕緊到村東過橋沿路找尋,沒多遠就遇到了李志忠。

    他確實喝酒了。

    不過沒喝醉,暈暈乎乎的推着自行車往回慢慢走,看到幾個子侄來接,心裏本就痛快的他,愈發高興,一路藉着酒勁兒,很難得的放下了一家之主和村長的架子,和子侄們談笑甚歡,難免要吹噓一番自己想當年如何如何,如今怎樣怎樣。

    路過村東陳宅門口,看到街門大開着,李志忠在酒精和憋了許久的憤恨刺激下,尋思着剛和子侄們吹了牛,不能栽了面,他一招手,領着幾個子侄就進了陳宅的門。

    今年秋後,沒能成功強佔胡四的老宅,沒能把想了好幾年的四合院蓋起來,鬧鬼事件又搞得整個家族差點兒離心崩潰,大兒子受重傷到現在還臥牀不起,李志忠自己更是差點兒丟了村長的官帽,讓上級領導給訓斥得像孫子似的……可是,他只能喫這個啞巴虧,必須低頭彎腰,否則,這輩子就會被打倒再也直不起身來。

    兩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今天下午他去南公村送禮,酒席上終於得到了一位領導所說模棱兩可,但意思很明顯的暗示,過完年可以把胡四那處老宅的宅基地,以無主的名義收歸村委,他再申請一份新的宅基地使用證。

    至於陳自默手裏那份合法的宅基地使用證,在相關部門託關係,給他辦作廢、無效!

    陳自默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他懂個屁?

    等將來,他知道自己手裏的那份宅基地使用證因無效已經作廢時,再去上面查問,誰有空搭理他?他又能告誰?時間過去久了,有關部門還可以反過來質問他:“你不是胡四的直系親屬,沒有血緣關係,宅基地使用證過戶不合法,你有什麼證據,確認胡四把遺產留給你?你,又是怎麼欺騙胡四,把老宅過戶給你的,或者,你是僞造作假?那是犯法!”

    胡四已經死了。

    死無對證!

    三倒騰兩攪和,就能讓陳自默無可奈何,活活氣死他也沒轍。

    不過,李志忠心裏還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了,畢竟陳自默還有一個沒出獄的爹,陳金陳瘸子。

    那瘸子,不好惹啊……

    所以李志忠想着,能說服陳自默是最好的,和平解決,既能夠在村裏顯得他大度不和陳自默一般見識,又能挽回之前在村裏丟盡的面子——看看吧,陳瘸子的犟種兒子陳自默,到最後還是服了!而且,和平解決沒有後患。

    如今李志忠已經明白,找任何人,都說服不了陳自默,那就親自上陣!

    大年三十兒登門,恩威並施……

    李志忠覺得,自己頗有皇帝統御臣民的手腕兒了。

    本來嘛!

    他滿面笑容,在貌似和藹言語平和地對陳自默說出那番話時,眼神和表情透着無比的霸氣和自信——在秤鉤集村這一畝三分地上,老子就是土皇帝!

    看陳自默面色不善,不予迴應,李志忠皺了皺眉,道:“自默,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我幾次託人找你談,就是不想鄰里街坊之間仇恨積得太深。我知道,你心裏窩火,記我的仇,可除了記仇讓自己一直心裏面不痛快,你還能怎麼樣?胡四那處老宅子,我已經拆掉了,也挑挖好了地基,想要蓋的話,兩天就能把牆體壘起來,你擋不住!今天大年三十兒了,我做長輩的主動登門來向你道個歉,就是想把這件事談妥,以後咱們既往不咎,大家都過個踏踏實實的春節,何必再把仇恨和煩心事,帶到明年?你說個數,只要不過分,現在咱們就把事情定下來。”

    “幹爺爺的老宅,我不賣!”陳自默硬梆梆地扔下這句話,轉身就往屋裏走。

    李志忠當即火冒三丈,幾個子侄亦怒不可遏——這他媽犟種玩意兒,李大村長都把話說得如此委婉客氣,還親口道歉了,竟然還不肯賣那處老宅基地,簡直是敬酒不喫喫罰酒。所以不待李志忠開口,幾個子侄已經紛紛怒喝:

    “站住!”

    “陳自默,你別他媽給臉不要臉!”

    “你他媽不

    想過這個年了是吧?”

    ……

    陳自默停步,左手放下了剛剛掀起的門簾,扭頭看着李志忠一夥人,右手,又把放在門口的短鍬抄了起來,左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說道:“來,有種打死我!”

    幾個老李家的子侄當即按捺不住,一個個飛快散開,在院子裏尋了磚頭、木棍,然後衝向手持短鍬的陳自默。

    陳自默見狀,當即雙手持鍬高度警惕。

    媽的!

    大年三十兒,要見血!

    大不吉!

    “都別動!”李志忠及時開口喝止住幾個子侄。

    昏暗的光線下,陳自默渾身肌肉繃緊,顫慄着持鍬站在廚房門前。老李家四個青壯子侄或持棍或持磚,站在廊檐外的臺階下,虎視眈眈躍躍欲試。

    李志忠冷笑着喝道:“小兔崽子,你夠種!今天我不讓人揍你,讓你好好過個初一,也省得村裏人嚼舌根子說我李志忠不仁義!可我把話給你撂這兒,過完正月十五,那處老宅的宅基地使用證你不賣,我照樣蓋房,你再敢阻攔,我連你現在住的這套四合院,全他媽給拆了!”

    “你敢!”陳自默怒目圓睜,聲色俱厲。

    可他心裏,卻生出了巨大的恐懼和無助——他知道,以李志忠及其家族日常在秤鉤集的跋扈,說得出做得到。

    這套四合院……

    如果真被拆了,那陳自默,就真的成了無家可歸的可憐孤兒。

    李志忠點了顆煙,道:“陳自默,我敢不敢做,你心裏明白,在我面前玩兒陰的還是玩兒硬的,你都耍不出花樣來,沒用!所以,過完年乖乖把宅基地使用證賣給我,還能給你點兒錢。否則的話,到最後你小子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叔,甭跟他廢話,今兒就把他的房給拆咯!”

    “就是,在秤鉤集敢惹咱們老李家的人,是他媽吃了熊心豹子膽啦?!”

    “揍他個沒娘養的兔崽子!”

    “弄死他!”

    原本明知敵衆我寡,且天性膽小所以不敢悍然出手的陳自默,聽到有人罵了句“揍他個沒娘養的兔崽子!”當即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掄起短鍬怒罵着,竟是先下手爲強地衝向了臺階下站立的幾人:“老子跟你們拼啦!”

    站在廊檐外臺階下的幾人,在謾罵的同時,也都時刻警惕注意着陳自默,所以見這小犟種揮着短鍬衝過來,直奔李志忠的二兒子,短鍬劈頭砍拍下來,他急忙後退側身避讓,同時揮起手中木棍砸向陳自默,旁側三兄弟喝罵着圍上來拿磚頭拍,或擡腳猛踹……噼裏啪啦一陣亂打,陳自默雙拳難敵四手,且相對比老李家這幾個後生,年齡、體力、毆鬥經驗方面,陳自默都差得遠,所以縱然是先下手爲強,也沒能佔到便宜,很快被打翻在地,短鍬被適時走過來的李志忠奪走,他站在一旁神色從容地看着子侄們圍毆陳自默。

    “行了行了!”李志忠很快就大聲喝止,道:“大過年的,就饒他一次,過完年還他媽不服,就把他家這處四合院給拆了!陳自默,你給我記住咯!”

    幾個子侄已然停手,站在旁邊冷笑看着蜷縮在地抱着頭的陳自默,雖然他們下手時注意了分寸,不至於打得頭破血流,但還是把陳自默給打得渾身髒亂不堪,手背、胳膊、臉上都有破皮和淤青腫脹的地方。

    “別他媽給臉不要臉!”

    “呸!”

    “告訴你,隨時都能拆你的房!”

    幾個子侄蠻橫兇狠地喝罵着,李志忠笑着一揮手,喝道:“走了……”

    話音剛落,幾人還未轉過身呢,就聽着身後影壁牆那邊,忽而傳來了粗啞淡漠,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先別走,把話說清楚了,誰,要拆我的房?”

    幾個人面露愕然,循聲看去。

    就連蜷縮在地抱着頭的陳自默,也忘記了疼痛,鬆開抱頭的雙臂看向影壁牆的拐角處。

    但見昏暗的光線下,一個身高大約一米七五,穿着棉大衣的光頭中年男子,站在從影壁牆拐過來大約兩米遠的院子裏。中年男子的面孔看得不太清楚,手裏拎着一個土黃色帆布旅行包,許是旅行包在左手的緣故吧,男子被壓得左肩略低,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土氣,有些淒涼的寒酸。

    但,不邋遢,不頹廢!

    他站在那裏,就讓人無比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子迫人的強勢,從其身上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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