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當代天師 >41章 去舊歲,迎新春
    不待父親再說什麼,陳自默又接着說道:“你被抓走那天晚上,電閃雷鳴,大雨瓢潑……我那時候才幾歲?白天已經被那些如狼似虎的警察嚇得不輕,到了晚上獨自一個人守着這麼大的院子,鑽在屋裏用被子蒙着頭,嚇得我都尿了牀……第二天大雨不停,到了晚上又是電閃雷鳴,大雨瓢潑似的。我實在是害怕,就冒着大雨撐着傘,獨自沿着村裏漆黑的大街,找到了幹爺爺的家裏,求他給我幾張能辟邪嚇鬼的符,這樣我晚上就不會再害怕了,可我那時候沒錢買符,幹爺爺見我可憐,沒管我要符錢,還收養了我,教導我,讓我不至於孤苦伶仃一個人天天住在這個空蕩蕩的偌大四合院裏。如今,你卻稱呼我的幹爺爺,是老神棍,老絕戶頭?!”

    “這……”陳金尷尬道:“好吧,我向你道歉,也向仙逝的胡四道歉。”

    “睡覺吧。”陳自默轉身往後院走去。

    陳金在後面說道:“自默,去我那屋吧,燒着爐子了,暖和。”

    “不用,我晚上睡後院。”陳自默頭也不回地說道:“你記住,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包括你在內,不得隨便去後院。過幾天,我會在圓門這裏按門上鎖。”

    陳金叼着煙,坐在篝火旁呆呆地注視着兒子的瘦削背影,消失在了圓門後。

    “兔崽子!”

    陳金仰面躺下,不顧地上的冰涼,嗅着沁冷的空氣,一時間思緒萬千,恍若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一夢醒來,當年那個膽小怯弱的兒子,已經長大了。

    而自己,卻幾乎沒有爲兒子付出過什麼。

    許久,陳金翻身爬起來,拍打着身上的塵土,踉踉蹌蹌地往臥室走去,一邊醉醺醺地嘟噥道:“老子是你爹,欠你的我慢慢還,可,可你是兒子,還是要聽我的!”

    後院堂屋門關上了。

    燈未開。

    插在燭臺上的兩支蠟燭火苗幽幽,仿若靜止。小香爐裏的三支細香快要燃盡,細煙嫋嫋。

    陳自默盤膝坐在堂桌右側的太師椅上,闔目看似在修行,實則心潮起伏不定。他本想施以靜心術祛除雜念,認認真真修行,但心頭疑惑太多,實在是不想修行,希冀着能更快的想明白,《通玄經上卷》的由來,以及修行天賦絕佳的父親,之前身體爲什麼會突然迸發出精純充沛的本元,與天地五行銜接?

    而在那短短數秒的過程之前,之後,父親身上並沒有什麼異常發生。

    所以用術士的眼光來看,那幾秒鐘的大量本元迸發,分明就是在施術。可陳自默又很清楚,父親沒有施展術法,確切地說,他根本就不會術法,不相信有術法的存在。

    那麼,類似於施術般短暫的本元大量迸發,是什麼原因?

    由於在本元短暫迸發的瞬間,陳自默極爲敏感地迅速施展尋靈術且取得成功,讓天生不具返祖本元的他,自然而地想到,既然父親身體迸發出的本元,可以像卷軸散發的靈氣那般,爲自己施術所用,那麼,以後只要和父親在一起,只要父親的身體能如卷軸般緩緩釋放本元的話……

    自己豈不是,可以有更多施術的機會?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

    之前陳自默因感應到了充沛而精純的本元迸發而震驚,倉促地施術判斷,隨後又被父親打斷了思路,所以沒有去仔細探查父親的身體是否在持續釋放本元。而父親是百年難遇的絕佳修行天才,與天地自然的五行元氣,有着天然的感應,且他的本元極爲精純充沛,那麼,時刻緩緩釋放是合理,也幾乎是必然的。

    想到這裏,陳自默差點兒就忍不住想要馬上去父親身邊,施展尋靈術確認父親的身體,是否在時刻釋放本元。

    他迅速默唸靜心術,壓下了這股衝動。

    小心駛得萬年船……

    被全球諸多神祕而強大的勢力不惜血腥爭搶的卷軸,不知是何緣由出現在了家中又被他發現;有着絕佳修行天賦,卻未修行術法的父親,短暫迸發充沛精純的本元,並非施術,又是何故?卷軸,和父親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

    星隱夜沉。

    正值黎明前夜色最濃的時刻,家家戶戶的燈光和街燈的光芒,都顯得那麼昏黃微弱。

    突然,不知誰家院子裏炸響了噼裏啪啦的鞭炮聲,隨即整個村子都被此起彼伏密集的鞭炮和爆竹聲給炸醒,濃郁的夜色彷彿被炸裂開了似的,黑沉沉的夜空中,有幾顆星星探出了腦袋。

    燕南市南部地區的鄉下,大年初一有起五更拜年的習俗。

    在後院堂屋裏盤膝靜修的陳自默,被鞭炮和爆竹聲擾醒,他睜開眼睛,默唸術咒收功,從太師椅上下來,緩緩舒展着筋骨,開門走了出去。

    冰涼的空氣中,瀰漫着火藥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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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院燈光大亮,想必是父親不知何時就已經起牀,甚或早就把燈未壞的各屋燈泡打開了,院燈,在昨晚上送走那些人後,就沒有關閉。

    還好,父親說話算數,沒有自作主張地來後院開燈。

    陳自默轉身回屋,在幹爺爺的靈位前續上蠟燭和香,這纔去往前院的廚房。

    鞭炮響,說明大部分人家裏已經開始喫餃子了。

    陳自默倒是不急,因爲別人需要去給本家長輩或者兄長、鄰里街坊中的長輩磕頭拜年,而他……不需要。這些年每逢大年初一,他都是起得最晚,喫完餃子給幹爺爺磕頭拜年後,再去一趟侯強家裏,別的街坊四鄰家裏,沒去過。

    不是他不懂事,而是幹爺爺不讓他去。村裏人說,胡四是老絕戶,所以忌諱這個。

    真正的原因是,胡四覺得喫虧——自己這麼大歲數了,每年無人來拜年,因此,和自己相依爲命的幹孫子陳自默,也不能去給別人磕頭拜年。

    陳自默來到廚房的時候,發現父親剛把煮好的餃子端到了小木桌上,熱氣騰騰。

    “正好,快過來喫……”陳金笑呵呵地招呼着。

    “哦。”陳自默簡單應了一聲,沒有急於坐下喫餃子,拿了放在窗臺上的那掛鞭炮出去,在院子裏點着了,噼裏啪啦短短不過幾秒鐘,就完活兒。

    他回屋坐到到小木桌旁,拿起已經準備好的筷子,不聲不響地吃了起來。

    餃子是昨晚上別人送來的,而且還有泡好的臘八蒜和醋。

    陳金正要坐下時,就聽着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之前他很早起牀把街門打開,這是鄉下的傳統,因爲要考慮到會有人來拜年,所以街門得早早敞開。

    “金子叔……”

    “陳大伯!”

    “來給您磕頭啦!”

    “新年好啊!”

    “金哥,除歲迎新咯……”

    ……

    陳自默嘴裏含着餃子,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着父親面帶笑容地走出去迎接前來拜年的人。

    按理說,應該是在堂屋正廳鋪好毯子或者麻布片之類的,便於來磕頭拜年的人下跪,不至於把褲子弄髒。可因爲陳自默把後院整個佔據了,所以陳金只能把自己目前睡覺的臥室外間,作爲守歲的地方。其實所謂磕頭拜年,並非真的就磕頭,只是象徵性地下跪——燕南市鄉下有句俗話叫“過年時的膝蓋,不值錢……”有打趣的意思,當然也不完全是貶義。

    人情往來,不過如此而已。

    可陳自默這些年,大年初一哪兒見過別人來家裏拜年?

    這,只是第一波,接下來,每過一會兒,就會有一波人來拜年,多則十多個,少則三兩個,有晚輩,也有和陳金同輩,但比陳金年齡小的,甚至還有夫妻二人一起來的。

    陳自默愈發糊塗了。

    父親憑什麼,得到如許多村民的尊重?

    直到天光微亮,終於不再有村民前來拜年,陳自默在廚房裏收拾昨晚送來的那些菜食,爲午飯做準備。雖然起五更喫過餃子了,可他還是忍不住饞得直流口水。和幹爺爺相依爲命這幾年,除了和爺爺出去作法事時能在別人家裏喫大餐,在自家根本就沒喫過,也捨不得買來做着喫。

    陳金叼着煙走了進來,坐到凳子上微笑看着兒子在那裏忙活,一邊說道:“別忙了,一會兒跟着爹,去村裏轉轉,有幾家老人還在的,得給人磕頭拜年。”

    “我不去。”陳自默很乾脆地拒絕。

    “不去怎麼行?”陳金皺眉,略有些生氣地說道:“別人都來咱家,給你爹磕頭拜年了,你不去給人家的長輩拜年,這叫失禮,不像話!”

    陳自默冷哼道:“那是你回來了,這幾年就沒人給我幹爺爺磕頭拜年,我憑什麼給他們拜年?”

    “兩碼事……”

    “一樣!”

    “那怎麼能一樣?”陳金再也忍不住,怒喝道:“當年我不在家,別人瞧不起他胡四,不去給他磕頭拜年,是人之常情,這能怪別人嗎?誰讓他不務正業做了神棍陰陽仙兒?!以前我在家的時候,也從沒給他拜過年!”

    陳自默梗着脖子,毫不畏懼地看向父親,冷冷地說道:“你們,是你們,我,是我!”

    “我是你爹!”

    “胡四是我幹爺爺!他不是神棍!他是真正的術士,他比你強得多!”

    這話脫口而出,陳自默立刻閉嘴,心生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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