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櫺愣了一下，眼睛緩緩地撇過去，看了看白影.......
白影沒有看他，但還是對他說，“我們不是一個人。”
符櫺好像聽明白了這句話，又好像沒怎麼明白，但他不再困惑，十指微屈，猩紅的指甲顯得有些猙獰。
對他而言，這是千載難逢的時機，殺死白影以報殺父之仇，不過吸血鬼並不仇視人類，甚至對人類這個種族還保持着幾分善意，在過去幾千年的歷史上甚至還有不少吸血鬼和人類通婚的例子，只不過人類的生存領地主要集中在第三大陸，而第三大陸的陽光比較強烈，修爲略微低下的吸血鬼無法適應這樣的紫外線，所以這個種族只能在被稱爲‘黃泉’的第四大陸羣居，以鮮血爲食，後來吸血鬼這個種族迎來了一場集體變異，就是這個不夜城領域，擁有了這個領域的吸血鬼一族不再需要以鮮血爲食。
剛纔初始之地的人們並不知道入侵的是吸血鬼，如果他們知道，估計都不會逃命。
符櫺舒張着利爪，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他很快......”艾依夏有些緊張，眼睛始終在盯着符櫺鼓動的膜翼，如果他選擇加速，那麼他的膜翼一定會有一些動作。
白影低聲說，“吸血鬼本身掌握不了大範圍的攻擊技能，但他們的速度和攻擊力是整個龍音世界種族中最強的，比一般的龍還要強。”
“而且還能免疫物理攻擊。”艾依夏想起了剛纔他化爲影子的那一剎那，她的攻擊全部失效。
“那是吸血鬼中的貴族才擁有的能力，叫做【虛無】，能夠在一分鐘內免疫所有的物理攻擊。”
在這句話的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符櫺的攻擊又到了。
艾依夏始終盯着他的膜翼，符櫺動的一瞬間，那對膜翼在短短几秒鐘揮動了十餘次，然後他的身影就化爲了一條殘線，消失在空氣中，只在空氣中留下了一場能震碎耳膜的音爆。
艾依夏還沒有聽到這一聲音爆，手中的劍就已經和那對利爪接觸到一起，空氣裏火花瀰漫，不夜城內部穩定的領域被撕的千瘡百孔，隨後音爆的劇烈波動才傳過來。
這一回艾依夏沒有那麼幸運，符櫺這一回不是到她身邊再發動攻擊，而是以一條筆直的線以超音速衝擊，超高速帶來的巨大動能讓他這一爪佔據了絕對的上風，尖細的利爪已經透過劍，從指尖的空隙，而他的利爪已經刺進了她的身體。
不過利爪刺進去以後，又迅速離開，因爲她已經被這一股巨大的力量給撞飛了，她聽到了非常清脆的響聲從自己的身體裏傳出來，尤其是胸前，劇烈的疼痛便隨着一道飆起的血線近乎讓她昏厥。
兩隻手從她背後把她緊緊摟住，扶住她的脖子，框住她的腰，和她一起撞到了背後的屋檐，撞擊的那一瞬間，艾依夏近乎失去意識。
這是足以致命的攻擊，剛剛那一爪只差一點就要戳破她的心臟，五個異常鮮豔的紅色血洞還在不停的往外迸出猩色的液體，而且剛剛的撞擊下，她全身的骨骼恐怕都碎掉了，尤其是保護心臟的胸骨，現在已經碎成了琉璃狀態。
“你就要死了。”白影對她說道。
“.......”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那對眼睛已經失去了亮光，變得宛如地面上的灰塵，又像牆角的陰影，暗淡無光。
她捂着小腹，那裏不知道是一截什麼東西，大概是背後的建築裏橫出的一塊木頭，一點都不鋒利，但是卻穿透了她的身體，現在那截木頭上淬上了鮮血。
“反正也是將死之身了，借我用一下吧，用完了你再復活。”白影說，“怎麼樣，很划算吧。”
艾依夏點了點頭。
白影抱緊了她，好像要和她融爲一體。
符櫺不想給她這個機會，但是千千萬萬的劍宛若一曲狂放的華爾茲，降臨在街道的每一個角落，密集的劍雨組成了一個在感官上遠超過不夜城的終極領域，在這個領域內，一切都是虛無，他無法靠近，一旦進入那個領域，就算是他都會被無窮無盡的劍意割的千瘡百孔。
艾依夏閉上了眼睛。
白影知道她已經要死了，最多再有二十秒，就真正死亡了，瀕死的人是聽不到她的話的，但她還是想說，因爲這是真心話。
“你知道麼，我一生都在追求巔峯，但我就在昨天晚上才知道，原來，巔峯早已不在，我一生所追求的，只是一個不存在的幻影。”
“希望你不會被矇住雙眼，雖然這是個近乎不可能的願望。”
說完這句話以後，白影就消失了。
隨後，她睜開了眼睛。
就像是一次睡足之後的甦醒，更像是一次死過之後的重生，這一回，世界在她的眼中變得如此清晰，組成空間的無數條弦呈現在她的視網膜中，她的眼睛復明了，耳朵也回聰，一切都變得如此新鮮，空氣中飄動的一切，哪怕一隻蟎蟲，一縷灰塵，哪怕是一粒細胞，都像是一幅畫一樣，展現在她眼前，纖毫畢現，毫無遮擋。那些紅色的火，藍色的水，無色的風，褐色的土，金色的光，墨色的暗......空氣裏所飄蕩的一切元素，都以濃重的色彩呈現。
從此，再無什麼東西能遮擋她的雙眼。
時間的流逝在她的眼中似乎變得特別緩慢，她優雅而又從容的起身，隨手拔斷了貫穿她身體的那一截斷木，沒有鮮血從傷口裏涌出來，因爲她早已完好如初，這樣的恢復甚至沒有過程。
她就站在那裏，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氣勢，也沒有殺氣，更沒有劍意，但是萬千劍刃就插在她的腳邊，發出了低沉的嗡鳴，彷彿這些卑微的劍見到了它們的主。空氣中所有肆意飛揚的絮都遠離了她，好像在她身邊，有一個森嚴的領域，這個領域內充滿了威嚴。
然後她一擡手，一柄劍就自動回到了她的手中，那是胤光，然後她隨手一揮動，劍鋒所向，不夜城潰散。
她微笑起來，這纔是她原本的力量，一呼一吸之間，彷彿把天地所有的空氣都吸入肺中，世間的一切都呈現在她眼前，她就站在羣山之巔，不過她從不俯瞰腳下的螻蟻，她的一生都在向上，走到巔峯後也不回頭，而是看着比山更高的天空。
無形的壓力籠罩了符櫺。
此時他的眼中看到了什麼？會不會是那座巍峨的山峯？
他剛纔執着的想要殺死艾依夏，就是爲了防止這一幕的出現，然而這一幕還是出現了，她醒了，此刻在他眼前的，是真正的艾依夏，那個在黃泉.....殺死他父親的，吸血鬼窮盡全族力量也擋不住的劍客。
“符櫺，我問你........在你們的世界裏有蝴蝶麼？！”她問道。
符櫺沒有答話，他的膜翼又鼓動起來，利爪屈緊，臉上一片肅然。
“蝴蝶是很美麗的小東西，我曾經想過弄一隻來養，可是我不想用手來捉它們，於是我就想，能不能用劍，在不傷害它們性命的情況下，把它們從天上砍下來。”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彷彿沉浸在自己過去的故事裏，可是她的劍卻握的很緊，而且已經擡起來。
“可是那些小東西實在是太靈巧了，我的劍就是一條線，無論我怎麼砍，我都砍不中，就算偶爾砍中了，這樣美麗的小東西也在我的劍下斷成了兩截。然後我意識到，一條線是做不到的，所以我增加了這些線，兩條線，三條線......一直到能夠在一呼一吸之間疊加起上百條線，封死了蝴蝶所有的退路後，才能用最後一條線，斬中它側翼下的一條小經脈，這樣，我就得到一隻蝴蝶了。爲了捉一隻完好的蝴蝶，我消磨了三十年的光陰。”
有那麼一個瞬間，符櫺不想和她鬥了........
吸血鬼擁有不死之身，受了多重的傷，只要核心不被破壞，就能一瞬間恢復，所以要殺死吸血鬼，就要用同樣的一瞬間，肢解它的身體，然後還是這一個瞬間，找到要害，擊破要害，就死了。
“你的父親，就是死在這一招下。”
這是符櫺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蝴蝶姍”
在符櫺的眼中，那上百條線，好像蝴蝶那樣，翩躚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