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踏天爭仙 >第八十八章 這一生蹉跎,今日終無悔
    公主府中一片寧靜,說不上什麼愁雲慘淡,但氣氛也也相當沉重。

    此去京城,對於靖公主來說,就是從一個牢房到了另外一個牢房中,不同的是,火毒城這個牢房,靖公主有機會能夠走出去,而京城的牢籠,一旦進去,就是無邊黑暗,永遠不可能再走出來了。

    方蕩來到公主府的門口的時候,正有幾個奴僕抱着行李灑淚離開。

    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去京城那麼遙遠的地方安家,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光棍一條,有些有老母需要贍養,有些有兒女尚未長大,有些當然也有別的心思,靖公主給的安置費數目不菲,足夠他們安心生活個兩三年了,跟着靖公主終究沒有什麼前途可言,留下來,做點小生意說不定還能謀個富貴。

    最終,靖公主身邊,就只剩下八個人。

    鄭守、憨牛、鴿子、豹子、王鬍子、娘娘腔還有苦嫂外加一個看門的五週。

    變賣了家產之後,一切就都變得清淨下來,所有的嘈雜忙碌都成了往日雲煙,似乎從不曾存在過,整個公主府沉寂得如同沒有人存在一樣。

    靖公主沒有修煉,坐在一棟破舊的房子對面,一隻手支着下巴,出神的望着那棟房子。修長的身子還有枯舊的房屋,就如同一幅畫,凝固在這裏,一動不動。

    這棟房子原本應該相當的輝煌氣派,雕樑畫棟,柱寬屋大,但現在雕漆畫已經斑駁,硃紅的柱子也見不到多少紅漆,只剩下一道道崩裂的觸目驚心的裂痕,如同一個蒼老的老者。

    窗紙雖然完好,卻也陳舊污濁,被火毒城特有的髒污泥水打得斑斑點點,臺階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再難看出當年那青石本色。

    那是靖公主孃的房間,當年玉夫人就是在這間房子裏產下了靖公主。

    這裏曾經有靖公主最完美的童年也有最黑暗的過去,天堂地獄,都在這裏開始,對於靖公主來說,對母親的一切記憶,都在這裏,這棟房子就像是她的娘一樣,這房子寄託了她對玉夫人的所有的回憶。

    玉夫人的面孔早就如同這房子上的漆畫一樣斑駁,面目全非,但這棟房子卻還是如以往那般坐落在靖公主面前,觸手可及,這樣的溫暖,全天下,不會有第二個地方能夠給她。

    這兩天,靖公主都坐在這棟房子面前發呆出神,沒有人來打擾靖公主,因爲一旦走出這座房子,這裏的一切就將翻天覆地的變化,聽說二王子已經將這裏索要了去,準備將這裏的一切都推到重建,將這裏踐踏成灰。

    靖公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眼睜睜的等着這裏的一切崩碎成塵埃,隨之一起崩碎的還有靖公主那曾經的想要從泥沼中掙扎脫出的夢。

    人生不過一場夢,靖公主有那麼幾年美夢,剩下的就全都是噩夢,原本以爲噩夢終有盡頭,卻不料,噩夢無邊無際,苦海掙扎不出。

    “命!”

    “這都是命!”

    “人再強終究鬥不過命!”

    靖公主喃喃自語的道。

    靖公主從來不認命,不然她也不可能執着於天道,妄圖從堅硬巨石般的命運中掙扎出一道裂痕來,但是現在,她信命了。

    “公主,黑叔呢?”

    一個聲音在靖公主身後響起,這個時候,本來是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靖公主的,靖公主也不相信自己還能再次聽到這個聲音。

    靖公主扭頭看去,就見一雙清澈透底的寶石般的眸子正盯着她。

    “你不是不回來了麼?找到你的弟弟妹妹還有父母了?”靖公主疑惑的看着這個少年。

    方蕩雙目之中蹦起一道血線來,咬牙切齒的道:“父母雙亡,弟弟妹妹去向不明。”

    靖公主眼中閃過一絲悽婉和憐憫,如此說來,這個火奴和她當真是同命相連了。

    “你想要報仇?我勸你還是放棄吧,這都是命,你該認命,認命後你才能活着,不論如何,你也是一位偏將,能夠活得非常有趣。”

    方蕩皺起眉頭,念道:“命?”

    靖公主點了點頭,重新看向自己出生的那棟房子,似乎她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今天的一切就已經註定了,不管她多麼努力,不管她多麼辛苦掙扎,都改變不了這一切!

    這就是命啊!在命運洪流面前,她的掙扎,連一個水花都不曾激起。

    “命?我想起來了,娘說過這個東西,我娘說,命運天註定,誰都逾越不了!”<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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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公主身子微微一顫,雖然她已經信命,但她總是還有那麼一絲一忽的奢望,她也是一個女人,再堅強,也希望有個人能夠在這個時刻安慰她兩句,甚至欺騙她告訴他命運樊籬並非不可逾越,這樣就算是自欺欺人她也多少能夠好受一點。

    但方蕩的這句話,直接將她這一絲一忽的奢望給擊得粉碎,是啊,命運天註定,誰都改變不了!這得是一個多麼絕望的人才能說出的話語啊!

    方蕩接着道:“不過,我娘還說了,命運就像是一個囚籠,你有多高,這個囚籠就長多高,三歲的你覺得永遠不可能越過一塊石頭,這塊石頭就是你的命運囚籠,然而十歲的你可能只要一邁步就輕鬆逾越這個命運囚籠。”

    “十歲的你覺得永遠不可能攀上一座高牆,這座高牆就是你的命運囚籠,但二十歲的你墊腳就能翻躍。”

    “練武之前,你覺得石頭堅硬無比,永遠不可能用拳頭砸碎,這塊石頭就是你的命運囚籠,但當你武功初入門徑時,只要一拳就能砸碎十塊這樣的石頭。”

    “命運,就是那座永遠籠罩着你的囚籠,誰都不可能逾越,但他隨着你的成長而長大,這個天底下,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唯有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你認爲不可能的事情!”

    “我娘說,在她心中,永遠沒有不可能,所以她告訴我,你的未來沒有什麼不可能,哪怕你是在爛毒灘地上長大的,哪怕你此刻卑微渺小得螻蟻不如!”

    聽着這番話,背對着方蕩的靖公主淚流滿面,無聲嗚咽着。沒有人能夠理解此時靖公主心中的那種激動,如同在大海中迷路的旅人忽然看到了燈塔上的光輝一樣。

    方蕩看着靖公主雙肩微微輕顫,不由得歪了歪腦袋。

    “你娘,一定是一位智者,她將我從絕望之中一下拉回。她說得對,這個世界沒有什麼事不可能的,唯有你認爲不可能的時候,不可能纔會真正出現在你的面前,攔住你的腳步。”

    說着,靖公主忽然跪下,對着那間斑駁的老舊房屋,公公正正的磕了三個頭,擡起頭來後,靖公主以袖拭面,身上骨骼咯咯作響,轉過身來的靖公主眼中再次煥發出光彩來,伸手拍了拍方蕩的肩膀道:“好運,未來的某一天,我一定到你孃的墳前也給她磕上三個響頭。”

    “或許命運叫我止步於此,我若真的放棄了,那就真的難以寸進,但我若不放棄,總還有機會,哪怕機會渺茫得萬中無一,我也不罷休,命運而已,鬥他一鬥又有何妨?”靖公主說着大步離開。

    方蕩皺了皺眉,他對於靖公主忽然來的感悟並不感興趣,方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連忙追在靖公主身後問道:“黑叔呢?”

    “黑叔?黑叔走了,他說討厭我現在這個樣子,對我失望至極,這一輩子都不願意再見到我了。”

    “啊?”方蕩聞言不由得大急,連忙追問道:“黑叔去哪了?我去找他。”

    靖公主呵呵一笑道:“我太瞭解他了,他怎麼會捨得就這樣棄我不顧?他一定就在附近,只不過,他不願意見我罷了。”

    靖公主忽然對着天空揚聲道:“黑叔,我還是不會去易城,我要去京城,你說這是愚孝,我明白,但我既然被人生養一回,就總要對其有所回報,不管我爹多麼不好,但他至少叫我喫飽喝足,叫我能有大院子住,叫我能夠唸書識字,也叫我有下人伺候,這些都是恩,都應報答,我娘說過,人家對你一分好,你就要還人十分恩,我現在以我身來報十七年養育之恩。”

    說完,靖公主大步走出院落,方蕩四下張望,尋找黑叔的蹤跡,卻哪裏找得到?

    遠處一座房屋的房頂上,黑叔叼着一根草棍,躺在瓦上,此時的黑叔眼中淚水滾動不休。

    這纔是玉夫人的女兒,纔是值得他耗用生命來報恩的人的女兒,旁人對你一分好,你要還人十分恩,玉夫人是天下少有的好人,她的女兒,也是。

    這樣的女人值得他全心付出。

    “這一生蹉跎,今日終於無悔嘍。”黑叔忽然笑了起來。

    黑叔身下的房間中,鄭守一邊擦拭手中鋒銳短刀,一邊搖頭笑着,長嘆一聲後,也如黑叔一般,只不過學了唱戲的腔調道:“這一生蹉跎,今日終無悔!”說着鄭守猛的一揮手中短刀,刀風凜冽,酣暢淋漓。

    “老黑,要不,喝一杯?”

    “你這傢伙,又要我去幫你偷酒?”

    哈哈哈……

    方蕩翻遍了整個公主府,都沒有找到靖公主口中的黑叔。i1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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