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廠督公 >第三百十七章 丟盡了貪官的臉
    秦書淮冷笑道,“李大人,你可知罪?”

    李馥自知此時強辯已無甚用,於是痛苦地閉上眼,老淚縱橫地說道,“罪臣……知罪。”

    秦書淮又問,“你就沒有什麼話要說?”

    李馥悲切地嘆道,“罪臣無話可說。只求秦少保能替罪臣稟明皇上,罪臣在位七年有餘,這七年裏興修海塘、大興水利,境內無災無禍,百姓安居樂業,無不稱頌我皇中興之治,多少也算做了些實事,求皇上看在罪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寬赦罪臣一家老小。罪臣願一死以謝皇上隆恩。”

    秦書淮見李馥竟然不說自己擅開外埠是爲了抵充遼、練兩餉的事,不禁有些好奇,問道,“你就沒別的話說了?我問你,你擅開外埠,縱容外洋貿易,所得贓銀都去哪了?”

    李馥兩眼發直地沉默了會,說道,“已被罪臣揮霍一空了。”

    秦書淮指着李馥那簡陋的書房說道,“揮霍一空了?李大人啊,你你看看你這書房,比我家下人住的房間還不如,還有你看看你穿的,這件長衫都兩個補丁了還沒扔,你也好意思說自己是貪官?就你這樣的,簡直是給貪官丟臉啊。”

    天氣熱,李馥只穿了一件薄長衫,長衫上確有兩個補丁,寒酸的樣子讓秦書淮都有些不敢相信。

    李馥低着頭,背上的汗水已經溼透了衣裳。

    卻還是硬撐着說道,“罪臣……罪臣好賭,把銀子都輸了。”

    秦書淮心道,照道理李馥要是說出斂財是爲了抵充兩餉減輕百姓負擔,就算不能輕判也好歹能六個好名聲,對他而言是有利無害的,可是他爲什麼打死也不說呢?莫非其中有什麼隱情?

    這李馥,還真有點意思。

    想到這裏,秦書淮敲了敲桌子,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李大人,你當我秦書淮是三歲小孩麼?你堂堂知府大人,誰敢跟你賭,而且還讓你輸的連件長衫都買不起?”

    “總之,下官犯了死罪,求秦大人如實稟明皇上便是了……”

    “行了,李大人,揚州府劫持通判案你知道吧?我從揚州一路追查到寧波府,你當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麼?”

    李馥的眼睛猛地一睜,“少、少保,揚州府要拿的人…….”

    “沒錯,就是我!順便告訴你,趙熙年也是我救的。”

    李馥一驚,“趙熙年?”

    秦書淮沉聲道,“你也太小瞧浙江巡撫了。你以爲你偷送趙熙年出城的事情王化貞不知道?告訴你,要不是我及時趕到,那趙熙年早死了。”

    李馥呆若木雞,一時間千百種焦慮一起涌上心頭。

    秦書淮拿起李馥的茶壺啜了一口茶,又說道,“李大人,現在你可以和我說實話了嗎?”

    李馥頹然垂下了頭,他知道秦書淮既然找到了趙熙年,那麼所有事情都已經瞞不住了。

    萬念俱灰地說道,“秦少保要問什麼,就只管問吧。”

    “好,那你說說你

    私開外埠,所收的贓銀到底去哪了。”

    “那些贓銀,下官大都拿去衝抵遼餉和練餉了,另外還有一些下官拿去修海塘了。近年來遼、練二餉越發繁重,以致民不聊生,下官恐長此以往會有民變,就只好暗地裏支持那些商人走外洋生意,從中收取高額賄銀,然後衝抵二餉,向上就瞞報說是從田間收上來的。”

    秦書淮道,“這事我其實早就知道了,你剛剛怎麼不說?”

    李馥喃喃道,“秦少保,要把下官所收贓銀抵充成二餉,並不是下官一人能做到的。各縣的縣令、主簿、稅司以及府內各地的稅監都必須參與,我下官一同做假賬。若沒有他們幫忙,下官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做不成。”

    說到這裏,李馥猛地給秦書淮磕了個頭,悲切地說道,“秦大人,下官自知罪孽深重,死罪難逃,但這一切都是下官硬逼着下頭的官員去做的,欺瞞朝廷的只是下官一人,與他們無關,求秦大人放他們一馬。這些官員,都是心繫百姓的好官,起碼他們當中沒有一個魚肉百姓的。若是他們都倒了,下官怕寒了寧波府全體士子的心哪!”

    “所以,你爲了保他們,寧願說是自己揮霍了?”

    李馥雙目猩紅,一聲長嘆。

    秦書淮又凝聲道,“除了保他們,你也對浙江巡撫乃至朝中的東林大佬還抱有一絲幻想吧?你的贓銀裏,可有很大一部分都孝敬了他們,你怎麼不說?你是不是覺得如果把他們招出來,他們不但不會受到處罰,而且會變本加厲地要置你於死地?你怕了?”

    李馥冷汗涔涔,不住地往下淌。

    “李馥,你也不想想,你私放趙熙年出城,那王化貞早已恨你入骨,他還能幫你?你又知道這麼多祕密,他現在巴不得你死!你還指望東林黨來幫你?”

    “你聽好了。如果這件事我上奏朝廷,其一皇上必定震怒。因爲你私自抗拒遼、練二餉,這豈不是等於說皇上欽定的二餉不合理,皇上在搜刮民脂民膏?其二東林黨也必然震怒。因爲這遼、練二餉也是他們提出來的,你這麼做豈不是等於打他們的臉?再加上你私開外埠之罪,數罪併罰,治你個滿門抄斬之罪是板上釘釘的。不光是你,底下各級官員也一個都逃不了干係!”

    秦書淮疾言厲色猶如狂風暴雨一般怒斥李馥,讓李馥渾身發涼,兩股戰戰。

    之後,秦書淮頓了頓,喝了口涼茶,然後看着窗外。

    一陣沉寂後,他話鋒一轉,語重心長地說道,“李大人,知道我爲什麼要大晚上悄悄地來找你麼?”

    李馥先是一怔,繼而擡起頭,眼中燃起了一絲別樣的渴望。

    心道:如果秦少保只是來興師問罪,大可以憑着一張聖旨大大方方地坐在府衙大堂上,摘了自己烏紗帽,將自己押入大牢。

    所以他…….

    “李大人,本少保……要保你!本少保,不得不保你。大明不缺貪官,也不缺東林人,但太缺良知尚存的官了。少一個王化貞我不心疼,但少了一個李馥,我心疼。”

    李馥聽完,一時百感交集,雙目瞬間滾出兩行熱淚,竟伏在地上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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