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邊境哨卡站崗的戰士經常能看到一張長相極猥瑣的面孔,時不時就在邊境線附近晃悠一下,弄得剛剛分配到這裏的年輕戰士很是緊張,到了今天更是一看到那張猥瑣無比的臉就有種忍不住把食指搭在衝鋒槍扳機上的衝動。
好在那猥瑣的傢伙只是晃悠了一會兒,也不越境,一對賊眉鼠眼透過墨鏡的上方不時地打量着跟邊境碑拍照合影的美女遊客。直到這趿着一雙黑色布鞋的傢伙轉着轉着又進了人羣,年輕戰士這才微微鬆了口氣,恰好有戰友來換崗,他回到休息崗亭裏喝了口水,還是有些不安地向身邊的老班長彙報道:“班長,我發現這兩天總有個人來這邊晃悠,會不會販毒的”
班長其實並不老,也才二十五、六歲的光景,但對於一個剛剛入伍不久的新兵來說,那已經是部隊的老人了。“怕個球啊,你手上拿的是槍,又不是燒火棍甭擔心,要真是毒販,纔不敢這麼光明正大的露臉呢,我在這兒待了三、四年了,天天盡走馬觀花地看那些觀光客了,也沒正兒八經地碰到過一個毒販”班長是冀北人,一口北方話,在陽光充足的邊境上待得久了,入伍前一張白皙的面孔此時看着黑黝黝的,只有咧開嘴笑時,能看到兩排潔白的牙。
“班長,你在這兒待了快四年了,開過槍沒”年輕戰士下意識地摸了摸槍管,當兵的,哪個不想建功立業
“開槍”班長咧嘴笑了,拿着大瓷缸猛灌了一口水,“嘿,還真有過”
“哦真的”年輕戰士看了興致,“快,班長,跟俺講講”
班長起身,清了清嗓子:“話說那年我剛剛被分配到這兒,那是四月的一個夜裏,正下着小雨,你的班長我就在那兒站崗”他賣了個關子,指了指外面不遠處的地方,眼神也順着自己的手指飄了過去。
年輕戰士一臉敬仰地看着自己的班長,期待着下文。
“那是大概夜裏兩點左右的樣子,你也知道的,這兒白天是挺熱鬧,可是到晚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的,我當時正琢磨着第二天要給家裏寫信的內容,就突然聽到遠處有人隱隱約約地喊救命,用的還是中文,而是國境那邊的話。”
“哦那是個緬國人”年輕戰士好奇地問道。
“我一開始也是這麼以爲的,但是你想啊,我那會兒也還是個新兵蛋,別說是緬國人了,這大半夜的,又下
着雨,冷不丁聽到有人喊救命,嚇得嚇傻了啊你知道我第一反應是什麼嗎”
“第一反應上去救人”
“嘿,新兵蛋一個,救個毛線的人啊老子的第一反應是撒腿就跑”
“啊跑跑”
“是啊,不跑我怎麼打電話給營裏彙報呢”
“那那後來呢”
“後來,老子跑了一半,摔了個跟頭,一不小心碰到了扳機,砰地一聲,槍響了”
“啊”年輕戰士張大了嘴,覺得有些好笑,卻又不敢笑出聲來,只能強憋着笑意。
“想笑就笑吧,我自個兒現在想想那時的窩囊場面都想要笑呢,別說是你了”班長不以爲意地擺擺手,又往嘴裏灌了一大口茶葉水小縣城自產自銷的土茶葉,很便宜,味道有些澀,但有回甘,喝了這幾年早就已經喜歡上了這種味道。
“那那後來呢”年輕戰士又追問道。
“後來後來就寫檢討唄”班長笑着在年輕戰士腦門子輕輕敲了一下,“好好享受你的新兵生涯,現在啥都是新鮮的”
“啊”這樣的故事似乎讓年輕戰士有些失望,不過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奇道,“不對啊,班長,你那個個人三等功不就是在新兵的時候立下的嗎”
班長嘿嘿笑了笑:“錯是不錯,但故事嘛,嘿嘿,講不得講不得”
年輕戰士這才知道,班長剛剛說絆了一跤之類的,都是在忽悠自己的,至於那個雨夜發生了些什麼,現在也許只有班長和那晚喊“救命”的緬國人才知道吧“班長,那晚你是不是抓到毒販了”年輕戰士好奇心很重,想了想,最後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不然個人三等功可不是那麼好立的”
“班長”年輕戰士手忙腳亂地接住班長憑空扔過來的大陶瓷缸,裏面溫熱的茶水濺了他一臉。他擡起袖子擦了把臉,有些莫名其妙地跟上班長的步伐,卻只見老班長快步走向那邊在國境碑不處處拍合影的旅行團,步子快得跟風似的。“抽什麼瘋”他捧着茶缸,一邊自言自語地一邊將粘在臉上的茶葉沫子摘下來,卻看到班長衝進了旅行團,一個一個地扳過那些遊客的肩膀,似乎是在找人。
那些穿着打扮幾乎一致的遊客冷不丁地被人扳過肩膀,一雙充了血的眼睛又盯着自己彷彿要喫人一般,遊客們便紛紛不滿地發起了牢騷。
“什麼人啊這是”
“還解放軍呢,幹什麼”
“弄疼我了,這人是不是傻子”
年輕戰士一看情況不妙
,連忙放下茶缸,想上前把班長拉回過,這才跑出一半,便看到垂頭喪氣的班長衝着自己這邊走了過來,一言不發地擦肩而過,最後失魂落魄般地獨自一人回到休息崗亭裏。
年輕戰士看了看那些依舊遠遠表達着不滿的遊客,拿着茶缸回到休息崗亭裏,見班長直勾勾地看着他左手手背上的疤痕,不解道:“老班,出什麼事了你可別嚇我莫不是中邪了”
班長聽到他的聲音,這才長長嘆了口氣道:“其實也沒什麼,剛剛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年輕戰士笑了起來,“老班,你想家了”
班長聞言,搖了搖頭,但過了一會兒,卻又點了點頭:“是啊,想家了”
“那請假回去看看啊你現在是老兵了,有假的”
“我不能走。”班長斬釘截鐵道。
“啊爲什麼”年輕戰士不解。
“你不懂,我答應了一個人,要在這兒站滿十年的崗”班長露出一絲笑容,很純真,卻透着股堅定。
“十年老班,你不要退伍了”
“喫當兵飯的,回去幹啥當保安”班長笑了笑,同時疼惜地輕撫着臂上的袖章,“同樣都是穿制服,但我還是更喜歡這套,哪怕賺得少點”
年輕戰士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嘿,老班,我陪你”
班長笑了笑道:“當兵就是這樣,時間長了,你就捨不得走了。估計現在你還感覺不到,等年紀再大一些了,經歷了一些事情了,也許你也就明白了”
年輕戰士悄悄問道:“班長,你剛剛講的故事,那個喊救命的是不是一個毒販你把他幹掉了,所以拿到了一個三等功”
班長苦笑搖頭,一把推開年輕人湊到自己跟前的腦袋:“別想當然了,就算是個毒販,他不主動攻擊我,我也沒有開槍的權力,只有法律纔有權力審判那些犯罪份子,我們沒有。當然,如果他們危害到國家和老百姓的安全時,那就跟咱們有關係了”
兩人又聊了些關於現在當兵轉業能幹啥的問題,最後年輕戰士轉過去擦槍了,班長這才又將目光轉向剛剛那些遊客彙集的地方。
自己剛纔真的是看花眼了嗎可自己剛剛明明看到一個很像的人,怎麼走過去,一個一個面對面打量了,還是沒能找到雨夜裏的那個人。只有他清楚,那晚是誰一敵八,不但救下了嚇得尿了褲子的自己,還一口氣幹掉了七名手持武器的毒販。
自己的的確確也開了一槍,那一槍不偏不巧正好打在第八個毒販的腿上
聞聲而來的戰友將第八個毒販抓了個正着,倒下的七人,死法各不相同。
這輩子,他估計都忘不了那高大得如同一座山般沉穩的身材,還有那張始終一臉憨笑的面容。
那夜,那人只說了一句話。
嘿嘿嘿,我叫軒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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