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刁民 >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午夜臘梅香
    被超市小收營員棍棒打出的龍五一直到晚上都悶悶不樂。

    七點半,牛肉麪店就打了烊。

    以往都是八點準時打烊,這些年來,似乎日日都是如此,一來二去,周遭來吃麪的人也就習慣了。

    鋪子是前店後院的結構,如今在魔都城鄉結合地帶已經不多見了。關了門便是爺兒倆喫晚飯的時間,老頭兒從廚房翻出一包油炸花生米,拿了一瓶已經喝了大半的洋河大麴,坐在被龍五擦得一塵不染的桌旁,喝一口酒便向嘴裏扔上一粒花生米,嘎嘣嘎嘣的聲響,聽得坐在對面一臉愁緒的龍五愈發唉聲嘆氣。

    “老頭兒,你說我是不是特別沒出息”穿着破舊卻乾淨廚師服的龍五萎靡不振地問道,“是不是弄輛哈弗越野車開着,丁香就能多看我兩眼”

    老頭子輕輕將落在自己鬍鬚上的鹽粒撿起來扔進嘴巴里,撇嘴道:“說到底啊,這種事情跟有沒有車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那跟什麼有關係因爲我是一開破面館兒的”龍五有些委屈。

    “錯”老頭子斬釘截鐵地說道。

    “啊”龍五有些困惑地看着老頭子。

    “麪館是我開的”老頭子很認真說。

    “你”龍五氣得從長條板凳上站了起來,指着老頭子的手指有些顫抖,但深吸了好幾口氣後,才氣呼呼地又重新坐了下來,“那給我發工資”

    “工資”老頭兒彷彿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先是笑,而後是捧腹大笑,最後笑得都直不起腰來。

    龍五更委屈了:“人家中學生一個月都有一百塊錢的零花”

    老頭子道:“你不是讓我給你存着的嗎誰要闖江湖來得,誰要闖完了江湖還要討老婆來着”

    這回龍五再度偃旗息鼓,氣鼓鼓坐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又伸手道:“那那我提前支一部分”

    老頭子看着他,笑着說道:“嗯,假如這個月你能把我教你的東西都融會貫通了,我可以給你先預支這個月的薪水。”

    龍五一對小眼睛咕嚕一轉,一拍桌子:“成交”說着,起身又去廚房炒了盤青菜出來放在老頭子面前,“多喫菜,省得一天到晚在茅坑裏哼哼唧唧。”

    被人戳中短處,老頭子有些惱羞,擡頭道:“那是腸胃功能紊亂。”

    龍五笑得肩膀抽了抽道:“你又不是醫生。”

    老頭子怒道:“我可比醫生厲害。”

    龍五聳聳肩,彷彿跟哄小孩子似的:“行行行,你是天下第一高手”

    老頭子卻道:“原本就是。”

    龍五唉聲嘆氣,喃喃自語,大致意思就是自己怎麼攤上個這樣的師父。

    一老一少鬥了一個鐘頭的嘴,最後各回各的房間,各睡各的覺。

    這麼多年了,一直如此。

    有的事情,時間長了,也就成了一種習慣。

    比如,大隱於市。

    入了夜了,魔都郊外一片靜謐,前店後院的小宅裏傳來綿長的呼吸聲。師徒二人似乎都沒有打呼嚕的習慣,但呼吸卻均勻得如同掐表計算過一般,若是此時有懂得華夏武道內家功法的人在此,必會被驚得目瞪口呆這對師徒居然在睡夢中也在練功。

    午夜時分,一絲比外面樹葉摩娑還要微弱的聲響從店後的小院裏傳來。

    一道玄衣身影悄然落入巴掌大的天井中,感受到院角撲鼻而來的臘梅香,玄衣男子微微一笑,正欲伸手去摘那臘梅,卻冷不丁聽到一個聲音:“不問自取是爲偷”披着破棉襖的青年一臉不悅地雙手插袖,腳上趿着一雙破棉鞋,“大晚上的,不敲門非要飛檐走壁,你以爲你是楚留香啊”

    玄衣男子似乎對這青年人很感興趣,看着他問道:“多大”

    龍五下意識地答道:“過了年了,剛十八。”

    玄衣男子笑了笑,點點頭道:“不錯。”

    龍五皺眉:“你大晚上的,跑我家來幹嘛偷臘梅”說完這話,龍五也覺得自己很無厘頭,衝東廂房的屋子裏喊了聲,“喂,老頭子,找你的。”

    東廂房裏的呼吸依舊平穩而悠長,玄衣男子苦笑一聲:“我其實是來找你的。”

    龍五偏了偏腦袋,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玄衣男子道:“找我幹什麼,你想吃麪的話,明兒一早八點開門營業後再來”說着,便轉身就要回牀上繼續睡覺真是的,人家剛剛夢到要跟小丁香親親我我的時候,美夢就被這廝打斷了,怎麼能讓人不惱火

    “夢想總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玄衣男子也不急,對着龍五即將關門的門影慢條斯理

    地說道,“這句話很有意思,我也很喜歡。”

    龍五邁出堂屋,瞪着玄衣男子,有些惱怒,哦不,應該說是惱羞成怒,就好像自己的某塊遮羞布被人生生扯開一般:“你偷聽我跟老頭子說話”

    玄衣男子笑了笑道:“我沒有偷聽。”

    龍五道:“那你怎麼知道的”

    玄衣男子道:“我正大光明地聽的。”

    龍五皺眉:“我怎麼沒發現”

    玄衣男子笑道:“這話你一天要說五遍,來來往往那麼多客人,你都記得住”

    龍五點頭:“那是自然,我見過一眼的人,到死都忘不掉”

    玄衣男子點頭微笑:“嗯,你是天生該活躍在特殊戰線的那類人。”

    “特殊戰線”龍五不解,但馬上就想到了什麼,頓時臉色變得煞白,“你走吧,我就是一拉麪師傅,除了拉麪,我別的啥也不會。”

    玄衣男子微笑不語,目送龍五關上門後還在門縫裏觀察自己。

    他並不着急,夜很長,還有很多時間可以聊。

    龍五在門縫裏看到玄衣男子並沒有離開的意思,有些生氣,便躡手躡腳地進了東廂房。廂房裏沒有空調也沒有暖氣,溫度並不高,便這仍數九寒天的天氣裏,老頭兒合衣而眠,沒有蓋任何被子。龍五似乎從小就習慣了老頭子這樣的習慣,緩緩走到牀邊,想了想,最終在牀邊蹲了下來,托腮看着胸口隨呼吸微微起伏的老人。

    “睡得真香”龍五皺着眉,心道,“要是有人這會兒跑進來偷了東西,怕是你都不知道”不過轉念一想,這家裏似乎也沒什麼值錢的物什,怕是有小偷進來了,也會敗興而歸了。

    龍五蹲得累了,換了個姿勢,真打算去自個兒屋裏抱了綿被到這邊來打地鋪,卻不料突然聽到牀上的老人道:“你再不去睡,我就把你送給外面的那個討人厭的小傢伙。”

    龍五嚇了一跳,二話不說掉頭就走,不一會兒,西廂房裏再度響起那節奏均勻的呼吸聲。

    玄衣男子還沒有走,他在院子裏靜靜地站着,終於還是掐一朵臘梅放在鼻前聞着,似乎想到了什麼畫面。

    “別聞了,不是王家四合院裏的,味道差得遠呢”不知何時,衣裳單薄的老頭子也站在了院子裏,因爲蒼老而微微弓起的身子在這一刻卻顯得格外地挺拔,“想不到這樣還能被你找得到,看來下回得找個更隱祕些的地方了。我說玄武啊,現在的世界,都是你們這些小朋友的天下,能不能讓我這個糟老頭子安心養老啊”

    玄衣中年男子看着老人家,輕笑道:“您總是這樣跟我們這些小字輩玩捉迷藏,你不累嗎”

    老人家怒目相向:“當然累了你以爲我喫飽了撐着願意總是搬家要不是你那些無處不在的徒子徒孫,我哪裏用得着東躲西藏小真武,你當年就跟你爹說過,從小一看,到老一半,你就是個食古不化的頑固性子,幹這一行,嘿,還真得有你這副陰沉心思。”

    陳真武卻笑道:“謝謝,我就當您是在誇我。”

    老人家又換了副嬉笑面孔道:“要不這樣,我換個地兒,你再來找,若是你找到了,我就不躲了,好不好”

    陳真武搖頭道:“您上回也是這麼說的。”

    老人家撓撓頭,似乎有些不記得了:“是嗎上回我也這麼說的怪不得聽着有些耳熟。好了好了,你究竟想要幹什麼這大半夜的,我一個老人家穿得這麼單薄,你就不怕我會感冒嗎”

    陳真武認真道:“除了便祕的毛病,您這輩子怕是沒得過什麼病啊”

    老人家怒道:“這是隱私”

    陳真武想了想道:“這樣吧,讓小傢伙跟我走,您到京城山上休息,我家或者王家四合院,您任意挑,反正您都是熟門熟路的。”

    老人家氣得揹着手在院子裏打轉:“陳真武,你這是威脅我”

    陳真武搖頭說道:“白虎回來了,他找到抗美了。”

    老人家的步伐微微一滯,此時的氣質哪裏還有半點剛剛的無賴和懶散,整個人也彷彿瞬間高大了許多,一股強烈威壓撲面而來。但是這個過程只持續了不到三秒鐘,他便恢復了那副憊懶的樣子道:“我早就說過,他沒死,他爹不信,你爹也不信,你們都不信”

    陳真武苦笑:“當時的情況比較特殊,還望您能理解”

    “理解理解,不過我走的時候就說了,廟堂的事情我從此是不再插手了,當年我和大喇嘛是看不慣小鬼子在我們自己的地盤上撒野,這才做了些事情,再後面的很多事情就是身不由己了,便何況,那次打賭還輸給了大喇嘛。那個老神棍最愛打賭,唉,你說當初我怎麼就忘記了,他掐指便知將來啊這他孃的,簡直就是抓着一把王炸,跟我這兒逗小孩兒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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